贺衍行看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是这家店老板的电话。应该是准备上菜了。
他掐断电话，回了个简短的信息：到了。
电话在隋心睡着后,贺衍行自觉调了静音。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隋心肩膀：“隋心,隋心,醒醒。”
隋心头一侧,发丝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
“隋心,到吃饭的地了。”
“唔。”隋心挣扎着抬起头，鼓起脸颊,吹了吹那缕碍事的头发。
眼睛迷离，找不到焦点，像误闯入人间的天使。
可可爱爱。
只是眼睛还是有些发红，眼皮微肿。
“下车吧,要吃饭了。”贺衍行错开视线，关掉音乐,升起遮光帘。
窗外的流光闯进来,车内如月光流动,隋心清醒过来。
头发睡得有些乱了，隋心扯掉发带，手作梳子,把头发盘成一个丸子头，顶在头顶。
她今天穿一字肩打底衫，翻领大衣,头发这么利落盘上去，天鹅般修长的脖子就裸露在寒风中。
隋心一下车，不禁裹紧了大衣。
贺衍行从储物柜拿出一条还没拆封的围巾,前几天姐姐让买的。
指定的品牌、款式、颜色。
同款不同色都不行，还不准快递或者sa送货上门，得贺衍行亲自送过去。
现在，他姐可厉害了，一天不作妖，都不舒坦。
昨天拿到货，本该今天送过去的，碰上隋心的时，贺衍行打电话说明天送过去。
他姐都在电话那头不高兴了。
贺衍行拆了包装，摘掉吊牌，下车，径直朝隋心走过去。
隋心看他来了，抬脚朝大门走去，实在是太冷了：“走吧。”
贺衍行拉住她手臂，大长腿跨过去，俩人面对面，距离五厘米之远。
隋心还没反应过来，柔软暖和的围巾就拢在了她脖子上。贺衍行不但把她脖子挡得严严实实，还特意拉高，遮住半张脸。
“走吧。”贺衍行觉得这样应该不冷了，满意地朝大门走去。
隋心路过玻璃门的时候，照了照，也很满意。
这条围巾选得很有眼光。
服务员引他们上二楼落了座，楼上楼下空荡荡，服务员都只有这么一个。
这儿的环境绝了，来这儿坐着喝一壶都是好的。
隋心眼里惊喜藏不住。
贺衍行放心了，来这没来错。
店里暖气很足，隋心脱下外套，摘了围巾，饶有兴致地看着桌牌上的店名。
“为什么这家餐厅叫一方呢？这一方，是出自：“所谓佳人，在水一方”的一方呢，还是“信而直，则取材正也；信之而枉，则是一方缓、一方急也”的一方呢。还是别的意思？”
贺衍行正要解释，一个清亮的男声插进来，满心夸赞：“这位小姐有见地。不过我最初的想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下回再要有人问起，我就照这位小姐说的一二选一样说。”
隋心朝来人看去，二十七八的样子，穿一身雪白厨师服，很帅气。
“别听他胡说八道。”贺衍行不满他油腔滑调的样子，开口戳破他，“这位是顾准，顾淮的弟弟，这家店的老板。”
顾准纠正：“是双胞胎，顾淮只比我早五分钟而已。”
“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芳名？”顾准挪开一把椅子，坐下，曲起胳膊屯着下巴，直视着隋心。
“隋心。”隋心自报家门后，迅速切换了话题，“这儿环境很好。”
顾准故意叹了口气：“这儿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隋心看着顾准表演的模样，噗嗤笑了：“顾大老板，你别开玩笑了，谁不知道想吃你一桌菜，是可遇不可求啊。”
贺衍行垂下眼帘，给隋心夹菜，夹菜，隋心碗里堆出一座小山。
他还以为会是个惊喜，没想到隋心早就来过。
“你来这儿吃过饭？”顾准惊讶起来，“不应该啊，像你这样气质独特的女孩，我没道理不记得。”
贺衍行闻言，瞪了顾准一眼。
顾准毫不畏惧，转过脸继续和隋心聊天。
隋心摇了摇手机：“它告诉我的，我今天第一次来。”
手机百度赫然写着：顾准，二十八，“一方”私房菜老板。后面一整面全是吹嘘顾准的学历，样貌，和厨艺，还有各种荣誉罗列。
顾准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行哥，隋小姐是个妙人啊。隋小姐，这是我名片，以后想吃饭，随时过来。这是私人名片，也是这儿的通行证。”
“行了，看把你能耐的，还通行证上了。来你这儿吃饭，是见皇帝啊？”贺衍行伸手接过名片，揣进自己口袋里。
顾准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那见我比见皇帝还难点，毕竟我平常都不到前厅来，做菜的机会也少。这是因为你来了，我才出来看看的。”
“看够了？忙你的去吧，这儿没你事了。”贺衍行开始赶人，“一桌菜，尽喷了你口水。”
“是，是。我这就走。”顾准起身，“隋小姐，你还想吃点什么，尽管开口。”
“好，谢谢了。那我们吃饭了？”隋心以吃饭结束这场尬聊。
顾准意味深长地看了贺衍行一眼，才起身离开。
“怎么样？”
“挺好吃的。”
“你看看还要吃什么。我只随便点了几个菜。”
隋心看了这小半桌子的菜，咂舌：就这？随便点的几个菜？你家吃宫廷宴啊。
“喝酒可以吗？”不愉快的心被美食安慰到了，隋心又开始灿烂起来。
“你说呢？”贺衍行目光从她脸上挪了下去。
尽管有桌子遮挡，隋心还是能敏锐察觉贺衍行视线穿透桌子，落在她扁平的肚子上。
她放下二郎腿，乖乖吃饭：“不能喝不能喝。”
“你真想喝？”贺衍行没忍住。
“不能喝还问。再问，就是喝醉。”隋心狠狠咬了一口排骨。
“米酒可以吗？喝一点点。”贺衍行已经列出来一大长串注意事项，以及孕妇可吃、不可吃。
“那就尝尝。”其实隋心除了红酒，其他的酒都不喝。
很快有人送上温热的米酒。熬煮过的米酒，香甜软糯。
隋心闻了闻，一小勺一小勺地喝了个干净。
“再来一碗。”隋心擦了擦嘴角，眼神黑亮黑亮地看着贺衍行。
贺衍行摇头拒绝了：“这是你一周的量。再喝对宝宝不好。”
隋心抿了抿嘴，心里想着：等宝宝生了，她要放开肚皮喝个饱。
“还要吃什么吗？”
“已经吃很饱了。”隋心放下勺子。
桌上干干净净，餐盘也干干净净。为了不留残渣在桌上，隋心还特意找服务员要了个垃圾桶，放在脚边。
贺衍行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亲，隋心吃饭的样子，不禁笑出声。
隋心很认真地看着贺衍行：“你笑什么？”
毕竟，贺衍行不是个幽默的人，平白无故的发笑就太可疑了。
贺衍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想起了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
说起这茬，隋心就脸红。
当时吃相要有多埋汰就有多埋汰，为了让贺衍行知难而退。
“谁还没有个年轻冲动的时候啊。”隋心面上云淡风轻。
“要不，我们回去？”贺衍行知道隋心会难为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提议回家。
“好。”隋心穿好大衣，系好围巾，时间确实很晚了。
一路上，俩人都彼此没有再聊天，车内没有再像往日让人尴尬或局促不安。
贺衍行放的音乐，也是隋心喜欢的。她跟着音乐轻声和唱着。
贺衍行挑了挑眉：隋心唱功居然不赖。
恩，是很好。他默默修订了答案。
到了银河湾停车场，下了车，俩人默契地都选择公共电梯。
隋心想谢谢贺衍行，感觉光嘴上说，显得有些假客气，直到俩人站在各自家门口了，隋心那句感谢都没有说出口。
“贺总，今晚谢谢你了。”踌躇了一会，隋心叫住了正在输入密码的贺衍行。
贺衍行顿了顿，走了过来，站在隋心面前。
过道里的光，被贺衍行挡住，隋心整个人被拢在他的影子里。
“你有事？”隋心手握着门把手，背紧紧贴在门上。
突然靠近这么近，很容易让外人误会的好不好。
“你是我孩子的妈妈，像今天这样的事，如果解决不了，你可以告诉我，我能替你解决，不需要一个人硬扛着......”
贺衍行顿了顿，往后退了退：“医生应该也有叮嘱过你，孕妇的心里健康程度，会影响孩子以后的成长。”
压迫感消散，隋心肌肉并没有松弛下来，反而像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谢谢贺总，我能搞定。孩子我也会照顾好的。”
背着光，看不清贺衍行神色，但直觉告诉隋心：贺衍行生气了。
果不其然，贺衍行上前一步，逼得隋心又贴近了门板。
“贺衍行，你往后一点。”隋心单手撑在贺衍行胸口，试图让他离远一点。
什么毛病？学电视剧的霸总？说话就说话，没事靠这么近作什么？
她耳朵又没聋。
“隋心，如果你还以为我在和你抢孩子，那今天的这份协议没有留下的必要。还有，只签字没有盖章，还算不上正式生效。”
隋心急了，自己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协议，怎么说没用就没用。
“贺衍行，你不能这样。”第一次直呼其名。
“我不能哪样？”贺衍行目光幽深。第一次听隋心叫他名字，感觉有点奇怪。好像很好听，又好像两个人没那么生分。
他有想过让隋心别整天一口一个“贺总”，好像他俩之间有什么交易一样。
“你出尔反尔，不讲江湖道义。”隋心讲歪理也是一套套的，“大丈夫一言九鼎，就算没有盖章，签了字，你也要认的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大丈夫，而不是小人？”贺衍行寸步不让，“你知道无商不奸的。我身为一个集团的总裁，短短几年内，能让铭泽集团业务扩大，业绩持续提升，我的手段你就没有试过，但你能想象得到。所以只要提到孩子，你就猜测我要抢孩子。我所有做的，都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对吧？”
“我......”隋心被说得哑口无言。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因为除了步步为营，她没有别的办法，她连贺衍行半根小拇指都斗不过。
而且，孩子就是隋心签订协议的目的，这是她俩一开始就协商好的。
所以，贺衍行为什么要生气？
“你什么？是不是全说中了？隋心，在你眼里，我贺衍行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是。我只是......”隋心狠狠咬了咬嘴唇，嘴唇被她咬出一道血印子，“是，我是这么想过。这份协议签订，也是在你遵守的前提下才有效。你知道，要打官司，你在地上九层，我在地下九层，不是一个量体。你可能不明白这种......”
隋心乱七八糟解释的，她也不知道贺衍行怎么就突然把这事摊开来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想他，其实都不重要。
虽然隋心说得乱七八糟，但不妨碍贺衍行明白她的意思，还有担心。
贺衍行看着嘴唇带血的印子，心里又气又后悔，气隋心不信他，后悔自己乱较劲，明知道隋心正难过着，他率先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越界了，以后我会......”www.miaoshuzhai.net
贺衍行话还没说完，电话响了，他看都没看，按了接听。
“阿行，是姐姐呀。你给我买的那条围巾明天记得送过来啊。”
电话声音在安静的过道里回荡。
隋心呆了。
贺衍行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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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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