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很想告诉陆盛景,他才是最终造反的那个人。
当然了,她上辈子一直在冀州,对朝中的事不太了解,至于陆盛景到底经历了哪些事才开始造反,她就一概不知了。
但陆盛景比上辈子康复得早,想必也会提前起势。
无论如何,她这辈子是与陆盛景站在一条线上的。
故此,得知骁王府被人团团包围,沈姝宁并不着急。
陆长云以为她会害怕,关心则乱,无意识的看向了她。
陆盛景也拧眉望向她。
却见沈姝宁神色如常,无半分惊恐之色。
这时,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是严石,他等不及禀报,直接迈入书房,“王爷,严镜司首领张水淼让您立刻入宫一趟。”
陆长云与陆盛景对视了一眼。
严镜司势力雄厚,高手如云。
只要严镜司出手,就没有杀不了的人。
上次陆盛景与陆长云便遭遇过一次,陆长云身上的伤势至今没有好。
所以,陆盛景不去也得去。
“二弟,我陪你一道入宫。”陆长云提议。
但他若是入宫,沈姝宁也得跟着去。
陆盛景神色微沉,他不喜欢有人成为他的负担,虽然不想承认,但陆盛景心里很清楚,妖精已经是他肩头的担子了。
这数日来,三人一直同出同进,陆盛景此时此刻却是拒绝了,“不必,我一人入宫。”
那就意味着,他要丢下沈姝宁与陆长云独处了。
若非是明知事态严重,陆盛景不会这般做。
陆长云动了动唇,当着沈姝宁的面,对陆盛景道:“二弟,你不会置你于不顾,也会好生照料弟妹。你是我弟弟,宁儿是我弟妹。”
他这算是在表明态度了,他不会乘人之危。
陆盛景看了几眼沈姝宁,发现这妖精半点不担心,甚至还双眼金亮,炯炯有神。他心头又是一阵憋闷。
他没说一个字,视线收回,迈步出书房。
***
陆盛景一离开,陆长云立刻开始行动,因着情蛊之故,沈姝宁也时刻跟在他身边。
很快,他二人就发现,骁王府仍旧处于被围困之中,想要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也不知道康王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陆长云轻叹,还是不太放心混账二弟。
“弟妹,你别怕。”
沈姝宁摇头,日光落在她粉白的脸上,朝气蓬勃,“大哥,我不怕的,此事很快就能过去。”
她如此笃定,像黎明的第一束光。
陆长云莫名心安。
二弟不在。
他以兄长的身份,与她独处。
可能这辈子仅有这么几日的机会,但他甚是欢喜。
***
陆盛景被领到了乾坤殿。
迈入大殿的那一瞬,他突然拧眉。
面圣不可携带兵刃,但他入宫时,无人搜他腰间的软剑。
这是一个阴谋。
陆盛景此前就猜出。
但……
如果不入宫,严镜司的人会对骁王府下手。
那不如他一人来挑战陷阱。
他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这时,从偏殿走来一人,“皇兄,是我。”
来人是陆承烈。
陆盛景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大费周章将我骗来,是为了什么?”
这人太过直接,太过聪明,也太过危险。
陆承烈拍了拍手,顿时涌入数十高手。
陆盛景幽眸微眯,镇定如初。
“所以,严镜司眼下在你手中,皇上也可能在你手中,你是想谋反,但又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于是你想让我背上黑锅,届时你再也清君侧的名义造反。”陆盛景淡淡道。
陆承裂一噎。
对手太强大是什么体验?
没人比他更清楚此时此刻的感受。
他心里发憷,若非是想让陆盛景背锅,他真想立刻杀了他。
但死无对证,只怕朝中那些臣子们不会相信。
陆承烈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下令,“来人!给我上!留着他的性命,给我活捉了这乱臣贼子!”
厮杀立刻敞开。
陆盛景从腰间拔出软剑,来不及蒙上双眼,他缓缓闭上了眼……
……
***
东宫。
太子几乎是一路狂奔至内殿,他脚下不稳,扶着桌案才站稳了步子,“出事了!”
太子妃还穿着一套劲装,是刚从宫外回来不久,她似乎并不吃惊,一手摁住了太子的大掌,“殿下不必过于忧心,三殿下无论如何折腾,还暂时不敢对东宫下手,你我还有时机。”
太子不久之前还心慌得很,他表面上是储君,实则自己心里很是清楚,他可能承受不了任何风吹雨打。妙书斋
一看见太子妃,他突然心安。
“娘子,你有把握?”
“嗯,殿下放心,一切有我。”
太子又想到了陆盛景,突然无法坐视不管,“那陆盛景呢?他会如何?老三会不会杀了他?”
太子妃很有耐心的解释,“听说父皇身子突然抱恙了,三殿下这个节骨眼下将陆盛景骗入宫,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太子猛然醒悟,“老三是想害死父皇,再让陆盛景背锅?!”
不容易啊,这呆子竟然听明白了。
太子妃抬手摸了摸太子细嫩的面颊,一脸欣慰之色,“殿下,你真机智。”
太子眼下顾不得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不知为何,他不想看到陆盛景死,“老三实在是狼子野心!那、那陆盛景他……”
太子妃就知道,她挑中的夫君是个心地善良的,“他不会有事。”
“当真?”
“殿下,我说的话几时不真了?”
太子顿觉心头舒坦了,从现在开始,他一刻都不想离开他的太子妃。
***
西南王父子这边,自然也察觉到了府邸外面的动静。
他二人此次从西南来京城,身边带了数十高手,但饶是如此,一旦京城发生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不亚于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直接冲出去么?
不,他们没那么傻。
不管京城的风向如何变动,只要他们西南理智的当一棵墙头草,风往哪儿吹,他们就往哪儿倒,一切就都好办。
眼下,父子二人对外面的动静一无所知。
亦不知京城各大势力,眼下都投奔了谁。
魏昌脑壳胀痛。
还是西南好啊,淳朴又憨厚。
不像京城……
一个不小心就会卷入政权更迭之中。
太没安全感了。
院中菊花盛放,常青松挺立入云。
魏昌的视线落在了秋菊、青松、银月上。
“我儿,这京城太不安全,咱们还是尽早回西南的好,亦不知你妹妹眼下如何了。”
魏屹点头,这里不是西南,他没法横起来。西南的远水救不了眼前的近火,一切只能稍安勿躁,耐心等待着时机。
“父王所言极是。”
他早就知道京城是龙潭虎穴。
看来接下来每一步都要走得万般小心。
这时曹云走了过来,父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曹云出身武将之家,不像深闺女子那般拘谨,“父王,夫君。”
魏昌很识趣,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庭院。
魏屹一直记着套话的事,曹云一过来,他打起了万分精神,“娘子怎么出来了?今夜外面不太平,娘子可是怕了?”
曹云喜欢美男子,魏屹又是罕见的美男,衣裳脱了之后更是令她垂涎不已。
她喜欢他的脸,也馋他的身子。
大婚夜之后,曹云只觉得自己捡到了宝了。
她挽住魏屹胳膊,“有夫君在,我什么都不怕。”
魏屹身子一僵。
这女子当真厉害,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魏屹眯了眯眼,又说,“娘子,你长姐是太子妃,又执掌整个曹家,你可从她那边听说了什么?”
曹云仿佛一脸天真无邪,“夫君且放宽心,长姐待我极好,我又心悦夫君,日后夫君有任何困难,长姐一定会出手相助。时辰不早了,夫君早些就寝吧。”
她美眸闪烁,嗓音轻柔,在明目张胆的邀请他。
魏屹不受控制的跟着她去了后院寝房。
一场激烈.情.事之后,魏屹后知后觉的发现……
他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
魏屹拥着美人,陷入了深深地沉思,再一看怀中人已睡了过去,他眉头拧得更深。
这女子实在是太狡猾!
***
秋风瑟瑟,寒露凝结。
顾文峰神色凝肃,带着一个铁骑营的兵马,赶赴了城门处。
在此之前,他想去见了罗小公爷。
“罗灿,让你的人退下,我有话对你说!”顾文峰不信任小公爷身边的任何人。
小公爷点头,让身边人退开数丈之远,顾文峰这才踢了马腹上前,“你姐姐和彻哥儿都被三殿下掳了!”
“姐夫,你说什么?!”小公爷面色一惊。
顾文峰将妻儿的信物拿了出来,“这是三殿下命人送来的东西,他们母子两人今晨去庙里上香,这便再也没有回来。罗灿,你这些年扶持的人,他就是一头恶狼!他虽是威胁了我,我为了妻儿只能照办!但倘若他伤及了我妻儿半分,休怪我孤家翻脸不留情!也望你好自为之!”
夜风刺骨。
小公爷呆立了许久。
他心中的信仰在一点点的崩塌。
先是陆晓莲,现在又是陆承烈。
好像他此前的所有的选择都是错的。
***
回到国公府,罗三即刻走上前,“兄长,你既已查明陆晓莲有问题,你为何不揭穿,还要继续离着她?她可是三殿下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
罗小公爷心头微痛,但很快就恢复。
儿女情长让他一时眯了眼,即便心有余痛,也是为了他自己而痛,与陆晓莲再无关系。
小公爷不确定府上有多少细作,突然一手揪住了罗三的衣襟,爆喝了一声,“你放肆!”
在外人看来,这是兄长在训斥弟弟。
就连罗三也吓了一跳。
这一声爆喝,震得他耳膜胀痛。
然而,就在罗三被小公爷一手抵在了栏柱上时,耳边突然传来兄长的声音。
“别动,你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清楚了!”
罗三身子一僵。
“想法子去一趟骁王府,去见陆长云,此人颇有手段与人脉,最好是能将他救出来,接下来的事,你就不必多管,此人会去做。”
一言至此,罗小公爷一把放开了罗三,又是一声低喝,“滚远点!再惹事,我定将你送去军营!”
罗三怔然了,随后,怔了又怔。
看着小公爷远去的背影,罗三恍然大悟。
他仿佛是感知到了命运的召唤。
他罗三也要开始办大事了吗?!
兄长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可见是信任他的。
他定要极力配合兄长演戏。
看来是他错怪兄长了,兄长根本不是那种沉迷.美.色.之人。
他是一个纨绔子弟,是罗家这一辈子嗣里面最不成器候的,故此,罗三出府时,探子也懒得跟踪他。
***
陆长云与沈姝宁同处一室。
屋内灯火通明,陆长云特意没有熄灭任何一盏。
情蛊能够轻易令人.意.乱.情.迷,加之陆盛景眼下又不在,陆长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了多少信心。
两个人都没睡下。
火烛晃动,外面风声呼啸。
要变天了。
到了后半夜,外面突然传来动静,严力揪着罗三,恨不能再暴打他一顿。
罗三曾在康王府被严力打过,如今看见他还是会犯怵。
“我是来见陆大公子的!我真是来办正事的!天地良心,我改邪归正了还不行么?!”
眼下局势紧张,严力不敢马虎,遂将罗三押了过来。
陆长云与沈姝宁都是合衣而睡。
陆长云直接起榻出去探个究竟。
沈姝宁就躲在廊下听着。
罗三一看见陆长云,立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交代,“陆大公子,实情就是如此。我兄长让我过来送了口信,骁王眼下被关押刑部,据说是行刺了皇上。我亦不知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方才却瞧见外面都是官兵,你们被围困了。”
此刻,陆长云只关心一桩事,“你是如何进来的?”
罗三咧嘴一笑,这个他太擅长了,毕竟从小到大的经验丰富,“爬狗洞啊。”
陆长云,“……”
***
罗三原路爬狗洞离开后,陆长云对沈姝宁语重心长,道:“弟妹,眼下事态紧急,要委屈你了。”
沈姝宁并不觉得委屈,她看了看并不太宽敞的狗洞,有些担心以陆长云的体格,总觉得他根本爬不过去。
没有一个男子愿意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丢丑,陆长云身中情蛊,最起码眼下是深爱着沈姝宁。
爬狗洞这种事,着实没那么简单。
沈姝宁很体贴,自己先转过身去。
“大哥,这样行么?”
陆长云俊脸涨红,轻应,“嗯。”
狗洞不算宽敞,只能勉强容纳一具成年男子的身体。
陆长云爬过去后,理了理身上的衣襟,迎面吹着萧瑟凉风,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二弟情况不明,他不能因为一个狗洞就分散精力。
“弟妹,我好了,你能过来了。”陆长云道了一声。
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
沈姝宁弯腰爬过去,陆长云在另一边等着她,一把拉住她,助她脱离了狗洞。
气氛尴尬。
二人皆知道彼此的心意,但又不能僭越半步。
陆长云手中有自己的势力,想要去刑部打点一下并不是难事。
陆承烈有势力,他也有他的路子。
“弟妹,事不宜迟,你我先去见见二弟,且先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陆长云道。
沈姝宁点头。
这一夜注定了不眠。
沈姝宁与陆长云先是去乔装打扮了一番,二人去了康王府附近,果然就发现康王府也被围困了。
情况很不妙。
陆长云打点了一下,小半个时辰后,就带着沈姝宁进入了刑部大牢。
地牢昏暗无光,血腥味与霉臭味交织,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弟妹,一会长话短说,你我的踪迹不能败露了,在三殿下察觉之前,必须速速离开。”陆长云交代。
沈姝宁点头。
此时此刻,她心里是惦记着陆盛景的。
心疼暴君也有被困地牢的一天。
她自己也很吃惊,明明平日里那样讨厌他,真是到了关键之时,又忍不住心疼他。
见到陆盛景时,他盘腿端坐,身上还是穿着昨日的衣袍,有一团墨渍,衣袍上也血渍斑驳,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夫君!”
沈姝宁唤了一声。
陆盛景听到这个声音,心尖一颤,但睁开眼时,却是漫不经心。
仿佛害怕被人看穿他的狂喜。
陆长云也走了过来,“二弟。”
陆盛景看着牢外的这一对璧人,狂喜又瞬间消散。
陆长云不敢耽搁时间,长话短说,“二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三殿下的计谋?皇上呢?你当真……”刺杀了皇上?
陆盛景沉默。
过了两个呼吸,才道:“陆承烈对皇上下手了,想要让我当替罪羊,估计用不了多久,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太子。”
陆承烈,他惹谁不好,偏要惹他。
看来,他得好好给陆承烈准备一份大礼了。
陆长云又问,“二弟,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没看见他被关了么?
陆盛景不喜欢被沈姝宁看见他落魄的样子。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保持着端方气度,“去找西南王,还有白明珠,他们自有法子。”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
陆长云点头应下。
沈姝宁是相信陆盛景的,也不想让他担心,所以她笑着面对他,“那……夫君,你好生待着。我与大哥先走了。”她笑了笑,似乎对这一切根本就不忧心。
陆盛景却是完全没有领会沈姝宁的良苦用心。
只觉得妖精脸上的笑意格外戳他的心窝子。
即便他已经身陷囹圄、生死不知,她还是能笑出两只清浅的小梨涡。
所谓关心则乱,只有真正在意,心才会乱。
妖精……
不在意他。
陆盛景,“……”
饶是他明明知道答案,但亲眼目睹沈姝宁笑得风轻云淡,他冷漠的心依旧不是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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