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带着体香,但寻常时候自己却闻不到,陆盛景已经习惯了这股似有若无的幽香。
他手中的书握在掌中一直没有翻页。
二人相互沉默着,陆盛景到嘴的话噎在了嗓子口。
沈姝宁将墨研好,态度毕恭毕敬,“世子爷,已经好了,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陆盛景又是一噎。
怎么?
她就这么想离开?
此前在长乐斋,她几乎时时刻刻整日都守着他,如今她见到了外面花花世界,就如此这般经受不住诱.惑?!
起初,她可是一口一声“夫君”的。
果真,越美的女子,越是善变!
严力行至门扉外,“世子爷,王爷来了。”
他话音刚落,魏屹已经到了门外,看得出来他特意捯饬,一身月白色锦缎暗绣的长袍,腰封上镶了墨玉,往下皆是大长腿,行动如风。
陆盛景捏着手册的手陡然一紧。
沈姝宁就站在他身侧,必然也能留意到魏屹的风采。
没有女子不喜欢器宇轩昂的男子,而他自己呢,就是一个废人,永远也无法器宇轩昂起来。
魏屹笑着迈入屋,“这么巧,月儿姑娘也在。”
沈姝宁福身行礼,“王爷安好。”
魏屹虚手一扶,“月儿姑娘不必与本王多礼,本王与你一见如故,并未将你当作下人。”
魏屹这话实在是招摇。
可以说是在向陆盛景示威。
言罢,魏屹直接面对着陆盛景,他是西南王,掌西南兵权。即便陆盛景是皇上这次派来的钦差大臣,剿匪一事还需得依仗着西南的兵力。
所以,魏屹自诩有足够的筹码,与陆盛景谈判,他直接言明来意,“陆世子,本王今日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陆世子可否应允?”
陆盛景随即接话,“我不同意。”
气氛陡然微妙。
魏屹一愣,轻笑道:“本王还没说,世子总不能未卜先知。”
“王爷不必说了,我说不会同意,就不会同意。”陆盛景的语气,比魏屹冷了几个度。
门外的严力一头冷汗。
眼下他们都在西南王的地盘上,世子爷这般不给西南王面子,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魏屹不怒反笑,目光在低垂着脑袋的沈姝宁身上略过,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株盛放在绵绵细雨中的水莲花。
“陆世子,本王……”魏屹指着沈姝宁,“想向你讨要了月儿姑娘。”
沈姝宁蓦然抬首,有一瞬间的恐慌,她正要看向陆盛景,下一刻人就被他长臂捞入怀里,然后稳稳的落在了他的双膝上。
陆盛景就这么当着魏屹的面,一只手死死禁锢着沈姝宁的.细.腰。
沈姝宁身子僵着,一动也不动,男人呼出的气息就喷在她耳侧。
陆盛景故意呵了一口气,这种事不用去学,反而天生就会。
“实在不巧,月儿是我的通房丫头,只怕不能让出去。”陆盛景故意在沈姝宁耳边说了这句话,再度与魏屹对视时,投以同样挑衅的眼神。
沈姝宁,“……”
门外的严力愣在那里,一手已经握紧了刀柄,仿佛下一刻屋内就会大闹起来。
魏屹脸上的笑意并未消散。
他当然知道陆盛景与沈姝宁是分房睡的。
何况,他不是那种愚钝之人,他想要一个人,那便是纯粹的想要得到,不会关心她究竟有没有旧主。
“陆世子当真不肯割爱?那倘若本王调派五万精兵助你剿匪呢?”
魏屹一度认为,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衡量,之所以一开始得不到,只不过是筹码、诱.惑不够而已。
而他作为西南王,自诩能够拿出旁人所不及的筹码。
陆盛景突然呵笑了一声,与这几日的阴沉截然相反,他搂着沈姝宁.腰.肢的大掌突然一紧,侧过脸来问她,“好月儿,告诉你的世子,你是想留在本世子身边,还是跟王爷走?”
沈姝宁不明白暴君怎会说变脸就变脸。
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了,她重生了一次,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这个时候他不便惹事,乖巧道:“世子……婢子留在世子爷身边。”
这话太令人满意了。m.miaoshuzhai.net
陆盛景简直浑身心舒畅。
这阵子的憋屈与郁结也大有好转。
美人的嘴,骗人的鬼,但……实在是受用啊!
陆世子内心飘了一场十里桃花雨,表面却依旧维持着高冷孤漠之态。
“王爷,你也听清楚了,月儿她不愿意跟你走。况且,本世子的东西,即便不要了,也不会拱手让人。”陆盛景今日的话加起来,足足赶上这一个月来的。
魏屹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
五万精兵,与一个美人相比,孰轻孰重,是个傻子都知道选择前者。
他离开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离开。
***
魏屹一走,沈姝宁就挣扎着想要从陆盛景身上下来,但禁锢着她.细.腰.的胳膊太过僵硬,她无法动弹。
“世子爷,你可以放开了,王爷都已经走了。”
沈姝宁一心以为,陆盛景方才是在演戏。
既然西南王已经离开,那陆盛景大可不必如此了。
这时,陆盛景胸口冒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
自打得知沈书姝宁可能是自己的妹妹之后,他已经不曾与她亲近。
他素来独身一人,旁人挨近不了他的身子,谁知这才一个月不到,他竟怀念软玉温香的滋味。
而且他想的人,是可能成为他妹妹的女子。
他大概是疯了!
即便明知不对,但却是无法自控。
他看着怀中女主娇妍的面庞,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陆盛景,你虽可恶,但不是禽兽。
可同时,欲.望驱使,即便严正调查回来的结果是真的,他也不想放手。
不能做成夫妻,也要困着怀中人一辈子,谁也不能娶她!
陆盛景戏谑一笑,“他走了又何妨?你我的关系,不正应该如此么?”
沈姝宁感觉到了男人身上的僵.硬,她又不明白了,这阵子故意冷漠的人是陆盛景,可他今日格外“热情”又是何意?
见美人垂首,沉默着,粉唇被她轻轻咬着,留下了几道.暧.昧.的牙印。
陆盛景在梦里尝过无数次朱唇的滋味,他眸光倏然一暗,“怎么不说话?”
沈姝宁抬头看他,眼中透彻无尽茫然。
他想要自己说甚么呀?
“世子,你、你想要我说什么?”
陆盛景脑中突然炸开。
是啊,他想要让她说什么……
当然是让这小女子承诺,她这辈子都不能离开他,更是不能嫁给别人,最好是在他面前发誓,绝不与任何男子不清不楚。
她对他需得绝对的忠诚。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但……
陆盛景说不出口,他的自尊与傲气,令得他不会.强.迫.着一个妖精留在自己身边。
“下去。”
陆盛景沉着脸,一手推开了沈姝宁的腰。
沈姝宁从他身上站起来,正纳闷,就闻陆盛景又说,“出去。”
他又恢复了那个冷漠无温的男子,不怒不喜,就像是个莫得感情的雕塑。
而且说话也是言简意赅,也再不看沈姝宁一眼。
沈姝宁,“……”
看来上辈子有关暴君的传言无误,暴君就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儿。
***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好一个陆盛景,本王看上的人,他凭什么不让出来!”
魏屹归来后,就发了一通火,堂屋内瓷器碎了一地。
众仆人低垂脑袋,谁也不敢吱声。
王爷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动怒过了,可见,从京城来的这位陆世子是真的招惹到他了。
片刻后,魏屹停了步子,从怀中掏出一柄西洋小镜照了照,又抬手扶了扶玉冠。
无论何时,仪态不能乱了……
见自己依旧俊美无边,魏屹心情稍稍好转,他比陆盛景多了两条健全的腿,且还是西南王,想要得到一个女人,手段法子比比皆是。
“来人!都清扫干净了!”
魏屹交代了一句,就往内堂走去。
西南王府有一处秘室,除却魏家家主之外,任何人都不得踏足半步。
魏屹进入密室,借着岩壁擦亮了火折子,点燃了几盏油灯。
随后他行至一块牌位前,翻开了牌位前面的画册。
随着画册被展开,一副美人图呈现在眼前。
火光跳跃,美人眉目栩栩如生,即便这画像已经时隔多年,美人神韵尤在。
魏屹端详片刻,轻叹,“母妃,我遇到一个女子,她与您生得极像,这世上难道真有如此相似的人?而且她还能驯服烈风,母妃……我想得到她,您会保佑我的吧。”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子微风,吹动了案台上的烛火。
魏屹像是得到了某种启发,对着画中人笑道:“母妃,儿子知道了,儿子定当不会放过自己想要的人。”
***
晌午时,西南王府的婢女又送来一笼子小兔子,一共三只,加上此前陆长云给的那只,便是四只了。
沈姝宁就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还给它们分别取上了名字,见其中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黑兔子,双眼深邃,煞是冷漠,竟有些像陆盛景。
沈姝宁抱着它,灵机一动,道:“不如,你就叫小景吧。”
沈姝宁与兔兔们玩的甚欢,隔壁的陆盛景自然是知晓了。
待严力一禀报,他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陆长云送兔子,魏屹也送,他们就那么喜欢讨好他的人?!
“少夫人眼下在做什么?”方才没有听见动静,陆盛景就问了一句。
严力如实回禀,“回世子爷,少夫人才刚出院子,是去给兔子找食去了。”
陆盛景俊脸一沉,她的夫君还没吃上午饭呢,她就光顾着兔子去了!
“兔子抓来,都给我烤了!”陆盛景早就饿了,他虽不能行动,但体力消耗甚快。
那小女子作为人.妻.太不自觉,作为婢女,也过失责!
严力,“……”
“还愣着做什么?!”陆盛景低喝,不知是在气兔子,还在气送兔子的人。
沈书宁去了一趟西南王府的后厨,向厨房的掌事要了几根胡萝卜,还有绿叶菜。
等到她折返别苑时,她闻到一股子烤肉的味道,刚迈入院内,就看见严力正架着火,而一旁的兔笼子里仅剩下三只吓得瑟瑟发抖的兔儿,她的那只黑色“小景”已经不在了。
又见地上落了一地黑色兔毛,目光缓缓的移到了火架子上,沈姝宁突然一手捂住了唇,她呆呆的看着庭院中坐着的陆盛景,手中的胡萝卜与青菜掉落了一地。
此时,严力僵直着脊背,很想洗脱干系。
真的不是他存心要如此残暴的!
是世子爷!
一切都是世子爷的主意!
陆盛景难得心虚,对上美人水润润的眼,他突出的喉结滚了几下。
“你、你怎的这般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残暴无情!你……你是个暴君!”
沈姝宁没能忍住,脱口而出。她最喜欢的“小景”,还没吃上一口她亲手带来的鲜蔬,这就被送上西天了!
严力一僵,“……”暴君?这个指控有些偏了啊,若是被别有心机的人听了去,还以为世子爷是要造反呢。看来少夫人是真的气糊涂了。
沈姝宁骂完一句,身子气得在轻颤。
但她终究知道自己不是暴君的对手,红着眼转身就走。
陆盛景慌了。
那只小黑兔子上火架之时,他就已经料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但他停不下来,难以自控。
见沈姝宁因为一只兔子就骂他,陆盛景心头咯噔了一下,看着美人跑开的背影喊道:“站住,你再把方才的话给我说一遍!”
他想要追上去,但双腿毫无只觉。
随后推着轮椅往前,可沈姝宁已经进了屋子,随手一把就将门扉给重重合上了。
顿时,院内鸦雀无声。
陆盛景握紧了拳头,面对着紧紧闭上的门,竟是束手无措。
烤兔肉的香气弥漫整个别苑。
严力虽很是同情那只无辜的小黑兔,但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非常不合时宜的道:“世子,这兔肉……”
此时此刻,陆盛景内心的堵闷超乎了寻常任何时候。
他难以排解,好像怎么说服自己不要在意都没用。
“埋了!”
陆盛景回头瞥了一眼烤熟的兔肉,无端烦躁。
严力,“……”
烤都烤熟了,又埋掉……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兔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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