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云跳下马背,不久之前,探子告知他,陆盛景就在客栈歇脚并未离开这时,他还有些诧异。
他从不认为,陆盛景会为了任何人与事情,停下他自己的脚步。
一想到父王交代的事情,陆长云面色沉重的迈入客栈。
二弟太过偏执,倘若真对宁儿有任何执念,即便两人的确是兄妹,他只怕也不会放手。
陆长云奉命赶来,一来是护送陆盛景,二来就是为了防止宁儿与陆盛景之间有任何僭越之事发生。
陆盛景在屋内饮降火茶,陆长云过来时,他也好心递给陆长云一杯,“大哥怎么来了?想我了?”
陆长云唇角一抽,看得出来,二弟今日心情甚好。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更不敢想,陆盛景这幅冰川融化的样子是不是与宁儿有关系。
陆长云落座,饮了口降火的薄荷茶,开门见山,“二弟,昨日你遭刺杀一事,我与父王都已经知晓。父王会在京中排查,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定会派人过来告知你。”
一言至此,陆长云的脸色突然变得肃重了起来,“二弟,昨日的杀手为何想要掳走弟妹?而且还不算杀她?若不,这路上就让弟妹隐姓埋名,以婢女的身份随行吧。”
如此一来,就不用像夫妻一样住在一块了。
陆盛景没有反对,淡淡应了一声,“嗯。”
外面夜幕降临,陆盛景起身要去隔壁屋子,陆长云叫住了他,“二弟,你这是要去找弟妹?这阵子分开屋子歇息吧。”
陆盛景扶着轮椅把手的大掌一握,眸光突然转为幽冷。
他不喜欢任何干涉他与沈姝宁之间的事,亦或是人。
她那么心悦他,他也打算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毕竟,一个女子倾慕他至此,他当然要对对方好一些。
陆长云的态度,让陆盛景很不喜。
他与自己的妻子同房共寝,别人插什么手!
“大哥,你僭越了。”陆盛景冷冷道,“大哥尚未娶妻,自是不懂我。”
陆长云唇角一抽,“……”
他见陆盛景转头就要走,站起身来挡住了他。
原先以为,陆盛景这样的人,不可能对任何女子上心,所以陆长云与康王都还算放心。
但眼下看来,他们大错特错了。
“二弟,你不可与弟妹同寝!”陆长云素来稳重内敛,这会子急得手心冒汗,事情好像已经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陆盛景的脸色更难看,“让开。”
陆长云没同意,他知道事到如今,只能对陆盛景坦白一部分的事实,“你们都出去,我与二弟有话要说。”
严家仨兄弟对视了几眼,都有种大公子觊觎上了少夫人的错觉。
陆盛景点头同意,屋内众人皆退下。
待屋内再无旁人,陆长云直接给了陆盛景致命一击,“二弟,实话告诉你吧,宁儿她……可能是你我的亲妹妹。”
“……”
屋内瞬间出现了片刻的安静,安静到了落针可闻的境地。
亲妹妹?宁儿?
陆盛景漆黑的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视着陆长云。
陆长云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盛景眼底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杀戮顿时冒了出来。
关于陆盛景的身世,陆长云不敢多言。
故此,他就将沈姝宁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交代了清楚,哪怕陆盛景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他在扯谎。
“二弟,父王当年与宁儿的生母白氏情投意合,曾经好过那么一段。据父王所言,他与白氏有过夫妻之实,但因着母妃之故,白氏落水被沈重山所救,才不得已下嫁给他。而白氏进门不足七个月就生下了宁儿……”
“父王他坚信,宁儿就是他的女儿,是你我的亲妹妹。谁也没料到沈家会做出替嫁冲喜的事出来,你与宁儿……到哪一步了?”
陆长云实在忍不住,遂问出了口。
陆盛景似乎没听进,表面一如既往的冷若冰山、不苟言笑、无波无痕,内心却是狂风暴雨、山岭崩塌。
“二弟?!二弟,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一时间未必能够接受,宁儿是个好姑娘,她是你我的亲妹妹,你我二人应该高兴。”
高兴什么?!
陆盛景眼神幽幽的望了陆长云一眼,头也不回的推着轮椅离开。
陆长云看着他挺直的脊背,还有微微鼓动的腮帮,大约明白,他是听进去了。
至于,陆盛景能不能放手,陆长云就不能笃定了。
***
陆盛景没有去沈姝宁的房间。
队伍来了客栈之后,直接包下了整个二层小楼,陆盛景这一晚住在了最东边,也是离着沈姝宁最远的一间屋子。
平坦在榻上,直至后半夜他才昏昏.欲.睡。
他一惯警觉,梦境拉开之际,他甚至很清楚这是一个梦。
梦里,漫天的大红色炮竹屑四处纷飞,笙箫声久久不绝。
陆盛景推着轮椅,独自一人在小径上,与热闹非凡的景象格格不入。
画面一转,他坐在了正堂,一对夫妻正在拜堂成亲,忽的一阵风刮过,拂下了新娘子头顶的大红色绡金盖头。
美人的脸不期然的撞入了陆盛景的视野之中。
是他的冲喜娘子!
陆盛景突然低喝,“女人,你在做什么?你要嫁给谁?!”
美人冲着他甜甜一笑,“二哥,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怎的不高兴?”
不,他不是她二哥,他是她的夫君。
陆盛景看着美人笑靥如花,他想扑过来将她带走,但身子如被定住,无法动弹。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新郎身上,但不知为何,怎么都看不清男子的脸。他要杀了这人!
谁知下一刻,男子牵着沈姝宁的手,两人走到了陆盛景跟前,面容模糊的男子道:“二哥放心,日后由我照顾宁儿就行了,你只是宁儿的二哥,而从今往后,我才是她的夫君。”
“放肆!放开她!她是我的!”陆盛景咆哮出声,从梦中惊醒。
他坐直了身子,屋内漆黑一片,他冷汗淋漓,心有余悸。
梦中那一幕时不时在眼前晃动,沈姝宁娇笑着喊他二哥。
“来人!”陆盛景低喝一声。
严正推门而入,方才世子爷的梦魇,他听得一清二楚,还以为是大公子要与世子爷抢少夫人呢。所以,世子爷在梦里都会宣示主权。
严正内心腹诽,面无表情的行至床榻前,低头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不会是让他暗杀情敌吧?
大公子可不是一般人物!
陆盛景调息几下,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严正听完,身子晃了晃,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大公子这次前来不是要跟世子爷抢少夫人,而是来护着妹妹的?!
少夫人与世子爷有可能是兄妹?!
所以,世子爷这次铁树开花,只是开了个寂寞?!
一道冷冽幽暗的目光射了过来,严正身子一颤,脑袋垂得更低了,“世子爷放心!属下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属下这就潜回京城调查此事!”
陆盛景,“几时查清楚了,几时来见我!”
严正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连夜启程赶路。
***
次日,沈姝宁用过陆盛景给的去痕膏之后,肩头的痛感缓和了不少。
她下了楼,见陆盛景与陆长云在用早膳发,走上前道:“夫君,大哥。”
陆长云眸光温和,他是家中庶子,年少时候被人鄙夷瞧不起,府上的妹妹们从不将他当回事,直至这些年他逐渐掌管王府,才少了苛待。
但沈姝宁是当真敬重他,他能够感觉得出来。
有这样一个妹妹,陆长云会发自内心的疼惜她,哪怕……是得罪了陆盛景。
“弟妹来得正好,坐下一块吃饭吧,反正……都是自己人。”他咬重了“自己人”三个字,还格外多看了陆盛景一眼。大家都是兄妹,无需在意那样多的礼数,坐在一块吃饭无伤大雅。m.miaoshuzhai.net
陆长云的目的,是时刻提醒陆盛景,让他莫要僭越。
沈姝宁一愣,出门在外比不得家中,男女大防只能暂时放一放,于是也落座,“多谢大哥。”
她多瞄了陆盛景几眼,见他神色寡淡,似乎与寻常时候无异,沈姝宁也就没放在心上。
***
当日,队伍重新开始启程。
有时候接连几日遇不到客栈,沈姝宁就在马车上歇夜。
偶遇一家客栈换洗,陆盛景也以要事为由,从不与她同.寝。
因着陆长云一路跟随,沈姝宁不便去问个清楚,就一直顺其自然。
一月后,队伍抵达了西南。
***
西南王府魏氏家族,是本朝唯一的异性王,祖上可以追溯到前朝名将。
前朝气数将尽之后,魏氏一族择明主而侍。
魏家历代在西南已经镇守数百年之久,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
但前阵子突然闹起了流寇,炎帝对此深表怀疑,本来指派大臣过来细查,但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剿匪的任务交给了陆盛景。
马车刚刚入城,年轻的西南王就骑着骏马前来相迎。
“本王已经恭候多时,陆世子、陆大公子,请入城吧。”
魏屹才将将弱冠之年,是魏家新一任家主,老西南王昨年突染恶疾,隐归山林去了,魏屹就接替了老西南王的位置。
沈姝宁这时已经下了马车,她名义上是陆盛景的婢女,就一直推着他走。
“这位是……”魏屹下了马背,目光扫过,落在了沈姝宁身上。
陆长云担心会露馅,抢言道:“王府婢女,是我二弟的贴身侍女。”
魏屹生得俊俏,身段颀长高大,算不得稳重,眉宇之间有些贵公子的风流,目光从沈姝宁脸上移开,唇角溢出一抹颇有意味的淡笑。
魏屹走在前引路。
陆长云意识到陆盛景神色不对劲,俯身低语,“二弟莫要冲动,大事要紧,我也会护着妹妹。”
也……护着妹妹……
事情查清楚了么?这样快就认妹妹了?!
陆盛景面无表情。
沈姝宁不知他二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倒是插了句话,“不成想,西南王这样年轻。”
陆长云笑道:“是啊,魏屹也算是青年才俊了。”
陆盛景,“……”
这女子是怎么回事?已为人妇,还留意着别的男子是否年轻?她是不是也很想说西南王的腰好、腿好?!
陆盛景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
***
西南王府占地极广,府邸还保留着前朝园林的风格,里面修葺得古朴大气。
众人抵达王府时,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华灯初上,酒香肆意,王府早就备好了酒宴,给陆家二兄弟接风洗尘。
酒宴开始之际,魏屹拍了拍手掌,随即数名穿着.裸.露的舞姬扭着腰.肢一路逶迤而来,西南的歌舞与京城的大不相同,带着稍许的异族特色。
肚皮舞的精髓就在于腰.肢的柔韧纤细。
今晚酒席上,还有不少西南的达官贵人们,男人们的视线在燃烧,皆凝聚在了那些水蛇腰上,目光如火。
早有人安耐不住,酒水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口流.垂.涎.之意。
这厢,陆盛景的眼虽然看着前方,但脑中却是浮现出那日他给沈姝宁擦拭时,亲眼看见、亲手碰触到的小.细.腰。
纤柔无骨,一掌可握,雪腻细嫩到了极致。
比在场所有舞姬的腰.肢.都要好看数倍。
真不知,倘若是沈姝宁穿上这一身艳红舞裙时是怎样的光景……
他其实可以逼着她穿给他看。
但……
眼下却是不行了。
他可以逼着世间任何女子跳舞,却唯独不能逼着妹妹跳舞给他看。
陆盛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灰暗了下去,即便是魏屹也看不明白了,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上,思忖片刻,但也着实不明白,这位陆世子怎么好像一来了西南,就甚是不满呢。
魏屹举杯,“久闻陆世子大名,本王敬你一杯。”
他先干为敬。
陆盛景没有动作,除却他自己身边的心腹之外,旁人并不知他暂时不能饮酒。
此时,陆世子脸上仿佛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不喝!
魏屹一阵尴尬,陆长云清了清嗓门,举杯道:“王爷,我替二弟敬你一杯。”
说着,陆长云仰面,一饮而尽。
他大概能猜出,陆盛景如此作态,估计和宁儿有关。
看来,真得趁早分开他二人,否则……万一陆盛景日后不放人就糟了。
***
入夜,月华如练。
陆盛景躺了许久,终于可以睡下。
继上次之后,他又梦见了沈姝宁嫁人的场景,还是满目的大红喜字,处处大红色炮竹屑,而他还是坐在了正堂上首观礼。
只不过,看着愈发靠近的新婚夫妇二人,新郎官的脸这一次十分清晰的呈现在了他面前。
是魏屹!
一对新人并肩站在一块,女子容貌瑰丽妖娆,男子器.宇.轩.昂。
新娘子依偎在新郎官身侧,无比的相得益彰,天造地设。
此时,就闻魏屹长臂搂着身侧美人,对陆盛景笑道:“二哥放心,日后就由本王来照料宁儿了。”
陆盛景,“……!!!”
猛然之间,他梦惊醒,有那么一瞬,他很是庆幸这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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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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