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陆老又想起那个曾经最喜爱，也是最为出色的学生。
记忆中的男人垂着眸子,他长得和沉渊极像，只不过眉眼看起来要稍稍柔和一点。
那天,他说这话的语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格外的温柔，同样，也尤其决绝。
——他叫卿时。
如果简单地形容一下的话，大概就是.....
天纵奇才，少年国士。
以及鲜为人知的,当年仅凭一己之力，就终结了长达九年的生化战争。
......
那天,卿时来找他的时候,天气很好。
碧空，晴日,微风，前不久培育出来的某种植物也刚好开花了，整个陆宅都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花香。
清晨的日光从窗户落入，像是倾斜的光河,在男人俊美的侧脸上留下斑驳不全的阴影。
逆光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而在如此美好又温暖的场景中,卿时的身上却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气息
——那种介于静谧和死寂之间的冰冷。
那天他说了很多话,大部分语句的逻辑都是混乱的，像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于是陆老打算立刻带他去医院,但是那一瞬间,卿时一把捏住了他的袖口,力气大得可怕。
片刻的僵持和沉默之后，他好像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往日的天之骄子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去了所有的傲骨。
“导师......”
卿时低低地喊着，那声音听起来很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在呜咽。
“很久之前......我想成为一个像曜日那样耀眼又璀璨的人。”
“因为——”
“这样可以给更多的人带来温暖和光明。”
“甚至直到现在，我也依旧将这句话认定为自己人生所有的价值和......意义。”
他从未和谁说起过这些听起来可笑又做作的愿望。然而亲身经历过战争的绝望之后，卿时比任何人都要深刻地理解“光和救赎”的意义。
男人的声音轻颤着哽咽了几秒，明明看不见任何表情和神色，却无端让人感到了难以言语的迷茫，无助和痛苦。
“......但是直到现在却发现，我曾经做出的所有努力和付出已经......全部都和当初的意愿背道而驰。”【妙】 【书】 【斋】 【妙书斋】
他捏紧了手，指骨攥得发白。
“导师，我......”
“——我召唤出了深渊的恶鬼。”
卿时抬起头，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湿润着，却再看不见一丝光，就像一堆熄灭的灰烬，苍凉又悲哀，他直直地望过来。
干涩的嘴唇嗡动了一下，像是即将要说些什么——
然而这时候，久远而模糊的回忆在此刻戛然而止。
“爸？”
“唔......哦，你来了。”
陆老的眼神有几秒钟的恍惚，然后才看清了站在眼前的男人。
——是陆予。
由于几个小时前陆家发生了袭击案，因此中央高级科学院的安保处派人把陆老接到了另一处比较安全而保密的住所。
陆予取下了眼镜，坐在老人旁边的沙发上，
“事情我都听说了，刚刚跟上级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段时间我好好陪你。”
【请了一个月的假......】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两人心里都知道，这大概是因为沉渊的原因被上面暂停了工作。然后现在，表面上说是保护实则是软/禁。
大概再过不久，陆睿也会被送过来。
因为毕竟......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陆老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愧对家人，因为他的固执，这些年陆予和陆睿明里暗里的，都受到了数不尽地刁难和白眼。
“沉......沉渊回来的消息泄露......”
原本想找些话聊的陆老一开口，就不自觉得说出了这个，他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
“咳，你有什么头绪么？”
“首府人多眼杂，大概是那边的人保密工作出了问题。”
陆予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他回答得很正常且平淡。仿佛已经对目前为止的情况习以为常。
“刚才我来的时候，得到消息说，沉渊破坏了首都的防护罩，现在已经出逃了蓝星区域。”
“他！他......他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陆老简直急得揪胡子，破坏防护罩的罪名可是不小。
陆予仿佛已经习惯到波澜不惊了，他拍了拍老人的后背，然后问，
“沉渊之前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那个臭小子能跟我说什么！他干脆气死我算了！！！”
这时候陆老爷子整个人都快炸了。
“爸，你冷静一点，现在最好是猜测一下他可能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不然到时候，你就算豁出一张老脸也救不了他。”
“......”
这话说得正中准心，陆老气呼呼地放下手，脸色简直黑成了锅底，不过短暂的思索之后，他说
“跑出蓝星......他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大概甩掉城防军之后肯定就会折回来。”
“那应该会选择一个安全又隐秘的地方落脚，边境？”
陆予接了一句。
“不不不，你不了解他，那臭小子恨不得在全世界面前蹦哒，绝对不会龟缩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老爷子摆了摆手，沉渊是他一手带大的，就算看起来阴沉又寡言，让人捉摸不透，但实际上那小子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应该是......？”
这追问听起来有一点点的急切和刻意了。
陆老不动声色地皱眉，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一点什么，眸色微暗。不过他没着急去看陆予，只是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咽下去，换成了——
“唔，不过往日今时不同，他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应该会选择蛰伏一段时间，只是边境不太可能，应该会选择一个科技经济普通的小城市。”
“是么，那应该暂时安全了。”
陆予的口吻听上去像是有些担忧的样子。
这时候，陆老看向他，语气像是拉家常，
“对了，前两周不是一直在加班么，现在突然休假，工作上的交接安排好了吗？”
“嗯，是一项新技术的研发，团队人手很充裕，已经有人补上我的位置了。”
“唔，那就好，既然没工作了那你就休息，我去把之前的实验报告上最后一点内容写完。”
说着，老爷子拍了拍陆予的肩膀，指尖擦过他脖颈后的碎发，然后径直走回了房间。
“嗯。”
陆予虽然感觉哪里好像有点不对，但是每句话好像又没有太大的问题。
砰。
房门关上的声音很轻。
思索良久之后，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他闭上眼倚靠在了沙发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大概是太累了......】
于此同时，关上门之后的老人一瞬间沉下了脸色，经历过战争年代各种间谍侦测手段之后，他对人的感知很敏锐。
他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张黑色的纸，然后仔仔细细地将刚刚触碰到陆予发梢的指尖擦了一遍，
然后开始做一个简单的化验分析。
从进门开始，陆予就一直在问各种关于沉渊的问题，上一次出事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积极。以及，他追问得太明显了。
最重要的是——
前几天老爷子给陆予所在的团队去过通讯，他们的确很忙，也的确是在研发一项新技术，但是，技术核心并不是陆予所专攻的方向。
而他也并非最主要的负责人。
也就是说，陆予并不需要，也不太可能忙到两周都必须加班的地步。
【那他在做什么？】
老人的表情凝重起来，因为之前沉渊离开的时候说那个病毒疑点很多，追踪过后，信息源来自于首都的中心区。
而且背后的人准确地知道他在首府的位置。
然而，知道沉渊回来的联盟高层虽然不少，但是精确知道他所在位置的人却不多。
很显然，陆予就是其中一个。
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在专业上动作丝毫不慢，这地方的基础实验仪器很完善，只做一个简单的元素分析的话，几分钟就可以搞定。
如果按照陆予所说他一直在加班的话，那么这两周内就绝不可能去过中心区。
所以，查一查他去过哪里就好了。
然而这时候坐在客厅中休憩的陆予忽然收到了一封简讯，他打开，里面的内容是一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广告。
不过，将文字中出现的数字信息提取出来，在按一定的规律解码之后，真正的简讯内容就被破译出来了。
【很遗憾，我已经找到他了。】
“......”
获取完上面的信息内容之后，陆予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去，他僵硬着身子在沙发上坐了几秒，然后立刻跟着发送的渠道追踪了过去。
面前的光脑屏幕上很迅速地流窜着熟悉的代码数据流，那正是之前侵入首府的病毒。
与其说这是病毒，不如说它是某人创造出来的一个极其强大的网络工具，功能包括但不限于追踪，破译，攻击等等
然而对方显然是做好了被追踪的准备，最后追踪到的位置断在了蓝星上空大气层的某个地方。很显然，对方正朝着外太空去。而沉渊在几个小时之前就逃离了蓝星范围。
——他说的是真的。
此刻的太子殿下已经不在意抓不抓得到那个不明目的向他泄露情报的联盟人，因为他马上就要抓住当年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臭小子了。
还好当初他有先见之明，几年前悄悄在外面的某颗小行星上面养了一支私兵，再加上希拉的特殊能力，短短一两个小时就定位了沉渊的位置。
现在他已经命令下属已经按照定位点追过去了，说不定等到了的时候，就能看见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痛哭流涕的样子。
想到这里，坐在星舰中的金发男人忍不住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而这时候，陆予整个脸色都全然黑了下来。当初向帝国太子泄露沉渊回归的消息，虽然目的不纯，但是无论如何，沉渊绝对不可以落到对面那些人的手里。
绝!对!不!可!以!!!
他等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这样为他人做了嫁衣？
陆予用力地磨着后槽牙，然后立刻开始想办法去找到对方的位置。他由沉渊当初最后冲入太空的方向，以及刚才追踪到的左边点开始计算两者可能相遇的范围坐标。
如果是帝国太子出行，又是去抓沉渊的，那么必然有大批军队出动，以及他们绝对会带上变异人的特殊小队。
将计算出来的大规模范围，用变异人的检测装置仔细筛选一遍的话，就能够很快缩小范围。
而现在，几乎所有环绕在外太空上的人造卫星上面都安装的有变异人检测装置。
陆予迅速地缩小范围，然后在秦元帅和秦姝亦之间选择了前者。这两人虽然是父女，但是隶属部门不一样。
而军部和某个特殊组织相比而言，对陆予来说，显然是前者的危险性要小很多。
于是，几分钟后，秦元帅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短讯——
【帝国派军抓捕沉渊，变异人能量反应级数7，坐标如下。】
与此同时，秦姝亦也接到了大魔王的通讯，
“唔，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擅自动用联盟所有的武装空间站是什么罪名？”
接着，男人的语气很随便地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还有太空炮台。”
秦姝亦：“......？！！”
联盟的太空炮台可是三个月前才秘密完工，你tm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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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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