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器看了夏葵一眼,她拿着手机不说话。
电话那头也一直没有声音,夏葵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你又较真了,明天不就能见到了。”
他的敏感超出了她的意料。
叶雾白顺着她的台阶走,他总是给她极大的包容:“少喝酒,那先这样。”
他先挂了电话,夏葵耳朵还贴着手机,听着里头的忙音。
“师父,打个商量,让我借宿几天呗?”
“滚蛋。”
“别这样嘛,您看我们多久没秉烛夜谈,好好相处了,我在监狱里每天都想您呢。”
“难怪我这五年运气那么差。”
“……”
话是这么说,夏葵在附近商城买了几件换洗衣物,然后安安稳稳地在和器家住下了。
但他们互相并不干涉,白天各自出门吃早饭,处理事务,晚上也是吃好饭再回家,最多睡前聊两句。
夏葵这两天一直在分析梁见空给到的讯息,以及目前手头上得到的线索,她还收到王玦发来的消息,对方跟她道歉,表明只是跟胡炎做了点正常生意,赚点钱罢了。王玦会这么爽快跟她道歉,无非是看到她背后还有和器。她还附赠给夏葵一个消息,算是补偿。
听说胡炎在狱里的一个兄弟最近因为在牢里表现好,被减刑了,胡炎很高兴。
这个人,是胡炎的金算盘,帮他网罗兄第,招财路,他进去的时候,胡炎很是暴躁了一段时间。
同时,这个人在牢里跟齐了梵最不对盘。
王玦并不清楚其中关窍,只是听老周提起监狱里的事,夏葵比较关注,就做个顺水人情。
但夏葵一听就有了各种联想。
这个人和名单息息相关,他突然被减刑,很难说有没有人为运作,但胡炎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他要名单,肯定是帮某个人。
有嫌疑的,可能是叶雾白舅舅,也可能是贾舟,还有可能是名单上某个人的家属,比如穆木这样的。
更重要的潜藏信息是,名单大概率已经落到了胡炎手里。另外,这个人跟了梵的死脱不了关系。
夏葵按着头,在纸上写了一堆的推理,写了又划,划了又写。
和器从屋里出来:“晚上,我要去见几个老朋友,你要么跟我一起。”
和器那帮老朋友,都是有点江湖地位的,夏葵犹豫了下。
“不是你想的那帮人,我也有其他圈子。”
夏葵小心翼翼:“老年活动中心?”
要是个儿子,和器反手就一巴掌。
夏葵想得头疼,正好出去透气,便跟上了。
和器的那帮朋友是他古玩界的同好,有年纪大的,有年纪轻的,不定期聚在一起喝茶吃饭。
和器带着夏葵进场的时候,立刻受到了巨大的关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有人立马站起来迎接:“和老板,快入座,难得能把您请出来。”
和器气定神闲地跟一屋的人招呼了下,他自认低调,推辞了首座,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点边上的空座,示意夏葵过来。
夏葵拢了拢西装外套,大方入座,和器这时跟各位说:“我徒弟,这两天来看我。”
他边上坐着在场最年轻的一位,大概三十左右,侧过头朝夏葵望来:“能当和老板的徒弟,一定有过人之处。”
和器孑然一身,背景神秘,从不沾花惹草,他不太提自己的事,也不会把谁带在身边,所以,这个徒弟的身份把人的好奇心都炸开了。
第一眼看到夏葵的时候,那种视觉冲击,你只能找到三个最俗气的字形容,因为词穷。
特别帅。
这个是以前上至老大,下至小弟共同的认识。
不仅帅,还漂亮,这两点并不冲突。
加上和器身上若有若无的传闻,不免有人朝那方向想去。
“哦,我没什么过人之处。大概就是脸皮厚?”夏葵摸出一支烟,笑着耸了耸肩。
那个年轻人跟着笑起来:“怎么称呼?”
“夏葵。”
“简薄来。”
刚才第一个起身的中年人大概是今天的主局人:“小简今天还有一场同学会,听说和老板今天在,特地先赶到我们这。”
简薄来立马自我介绍,交谈之中,夏葵听出这人是B大,学经济的,现在在投行工作。
夏葵手指一顿,随即又觉得自己太敏感了,这都能想到叶雾白身上。
一桌男人,职业各有不同,但都家底深厚,喜好投资和古玩,吹牛口嗨,边吃边聊,烟雾缭绕中,气氛倒是挺热烈。这里就夏葵一个女人,可能在他们眼里,她也是男人。她只有在别人问起的时候答一句,她不过是跟着来混口饭,没打算多突显自己。
原来她也接触过一些,对他们提到的并不陌生,不过她对这个没多大兴趣,早些年跟着和器走了点路子,买了一些,转手就卖了,赚了点小钱。
和器总说她定不下心,没有一件事能坚持下来,不然早跟着他发财。
夏葵歪理一堆,攒那么多钱,万一明天死了,还没花完,岂不浪费?
同理,她对人也是,从没定性。
酒巡一轮,推杯换盏得差不多了,开始点对点交流。
简薄来提着酒杯竟找上夏葵:“夏兄弟,这里也就我们年纪相仿,敬你一杯。”
夏葵没指出他的误解,只是虚虚掩住杯口:“胃不好,喝不了。”随即,端起了茶杯,“以茶代酒。”
简薄来劝了两次,夏葵都挡了回去,他没再坚持,两人碰了杯。
他刚想再跟夏葵说几句,手机响了。
“我接个电话。”简薄来放下酒杯,拿出手机。
夏葵笑笑,转过身给自己添了点茶水。
“喂,哦,你们都到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叶雾白也来了?等等,是叶雾白吗,你确定,子忧也在吧?……哦,我再过会。”
简薄来刚说完,就有人问:“怎么,那边有人催你了?”
简薄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呵,他们问我过不过去,有个很长时间没见的同学刚回来。”
“哦,同学会啊,我有几十年没见过老同学了吧。”有人感慨。
“我现在得赶过去,不好意思,这顿我请。”简薄来向众人敬了一杯。
做东的自然不会答应,两人互相争抢了一番后,简薄来约好下一次他来请客。
和器转着转盘,挑着蔬菜吃,忽然道:“你送一下夏葵。”
夏葵和简薄来都没反应过来。
和器淡定地夹着菜,说着让夏葵抓狂的话:“你不是也要去那么?”
简薄来抓起外套,没听清,问道:“你也要走?”
和器不顾夏葵的死亡眼神:“她跟你一路,也是去那个同学会。”
夏葵:“……”
简薄来一副没听懂的表情:“我们是去同一个同学会吗?”妙书斋
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这个同学。
和器替夏葵应道:“嗯,她本来就要去,是我拉她到这的,正好,你把也带走吧。”说完还推了夏葵一把,“赶紧走吧,坐在这心神不宁的。”
夏葵目瞪口呆,但对方是和器,她不敢还口。
虽然还没搞明白,但简薄来说:“哦,好,一起啊,我叫了代驾。”
夏葵拿起湿巾擦了擦手,丢在和器手边,压低了声音:“师父,你干嘛呢。”
“帮你。”和器悠悠地兜汤喝。
“……”
夏葵克制着表情,起身跟简薄来走出餐厅。
代驾已经到了,简薄来的车就停在地面车位,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夏葵说:“我跟你不是同一届的吧?”
简薄来也有些自我怀疑。
夏葵短时间里扯了个谎:“我师父弄错了,我有其他事,你就把我带到那吧。”
“没问题,我刚还在想,我这脑子怎么会想不起来。我们那帮同学,都很熟,今天还有十几年没
见到的家伙,太怀念了。”
夏葵摸出手机,微信没有新消息。
说什么回家,原来是去开同学会了。
夏葵舔了舔小虎牙,压着火气。
简薄来不明所以,只觉得这位兄弟脸色有点冷,上车也不说话。
开了一段路,夏葵忽然问:“同学会,你们毕业几年了?”
“我想想,十年了,大学同学。”
“哦,都是B大?高材生啊。”
“呵呵,我算不上,我同学很多牛人。有人国外回来,已经是教授了,有的自己开公司成了老板。不过今天是小范围聚,为了一个十年没见到的人,哦,今天还是他生日,只有在本地的同学赶过去了。”
“十年没见,那变化肯定很大。”
“以前那家伙就很特别,他是最可惜的。”简薄来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人生太曲折了,也不知道现在好些没。”
夏葵听着描述,感觉像是叶雾白。
夏葵故意带点好奇的口吻问:“为什么这么说?”
简薄来犹豫道:“我也不太好说,就是家里出了点事,然后性情大变,读完书,人就消失了,所以他今天能来,我必须赶去见见。”
夏葵刚才还有些漫不经心,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性情大变?”
简薄来解释道:“对,就是那种,打击太大造成的个性变化吧。”
叶雾白,性情大变?夏葵忍不住笑起来,完全没法想象,他还能变到哪里去?
估计是弄错了。
车子逐渐放缓速度,导航里也播报即将抵达目的地,这一片区域连着好几家餐吧,最后他们在一处Club前停下。
简薄来送走代驾,回过头问夏葵:“你也是在这附近?”
夏葵哪里知道这是哪,全都是和器那个老家伙的错。
她插着裤带,佯装若无其事地说:“哦,我好像也在这。”
简薄来怔了下,巧是巧了点,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简薄来和夏葵一前一后进门,只隔着一扇门,完全是两个世界,门开启的那一瞬,像是有一股吸引力,将他们用力拉了进去。
夏葵对此并不陌生,又觉得有些不真实。过去她是这类娱乐场所的常客,甚至更私密、更具诱惑力,她受教育出来后,除了几次交涉信息需要,就没再来过。
这家Club场地很大,年轻人很多,DJ碟打得很起劲,头顶的灯光随乐而变,红蓝绿紫不断切换,迷离的光线将舞池里疯狂舞动的人笼罩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
简薄来挤在前面,认认真真在找人,夏葵没跟着他走,而是随着人流慢慢走到吧台,刚想叫杯酒,临到关头,叹了口气,换成软饮。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吧台,整个人放松下来,慵懒又肆意,望着眼前群魔乱舞的场景,不由和叶雾白一身素净的模样匹配了下,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实在无法想象社会好青年被丢到舞池里会是怎么个模样,总感觉有点小可怜。
他应该更适合清吧,有人浅唱低吟,配上一杯小酒。
她的店长美人现在在干嘛呢?
夏葵提着酒杯,慢悠悠地朝边上的卡座走去,她开始有些期待叶雾白看到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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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雾白坐在角落里,手中握着一只酒杯,杯中的液体见底,他心不在焉地看着边上的人玩筛子,时不时去看手机。
这一晚,糟心透了。
何子忧前两天还被他气跑了,今天来找他也是心智坚强,骗他说今晚约了导师,他想到个场就走,没想到来了后才发现并没有什么导师,就连贾疏都合着骗他,要给他过生日。
他自己都不记得还有生日这回事。5岁之前,他还惦记过,后来就不过了,家里出事后,他生日越发没人提起。
人生的路有很多岔口,他没走过一个,前头的路便窄一些,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不知疲倦地往前走。
贾疏不停跟他道歉,他也是被何子忧缠得烦了,苦着脸说,难得他回来,只是想大家聚聚,高兴一下,又正好碰到生日。他若是回到Y城,下一次再见,说不定又是十年后的事。见他不高兴,还提议让他把夏葵一起带来,这又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他现在再生气,也不太会冲人发火,即便心情不佳,他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把饭吃了。
对于过去的同学,他与他们有着说不清的隔阂。
他们还是喜欢把他和何子忧放在一起说事。尤其今天何子忧还准备了礼物给他,是一块表,他没拆,是旁边的人起哄给拆的。
其他不说,最起码何子忧眼光不错,给叶雾白选的这块表很衬他。
贾疏嘘了一声:“高级。”
他们开始讨论表的牌子,叶雾白没吱声,甚至没去看一眼,只是淡淡说了句:“太贵重了,收不下。”
何子忧连忙道:“其实还好,找朋友国外买的。”
叶雾白收不了这不清不楚的礼物,再说了。
他平缓但坚决地说了句:“我有女朋友了。”
他直言有女友,他们竟然一脸遗憾与不解,仿佛全世界都不相信他除了何子忧,还能找到新的女友。
最后还是贾疏给打哈哈混过去了。然后他们竟然还要第二趴。
他婉言谢绝,不料贾疏说:“夏葵好像很喜欢泡吧,以后你不陪着一块玩?”
于是,他又莫名其妙坐在了这里。
但现在他真的想走了。
说完,他低下头去看手机,手机一晚上都很安静。
他知道,她可以无所谓地告诉他,她过去的黑暗与不堪,但她不会主动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她说的别沾,玩玩,他也都懂。
但他又觉得夏葵没他懂,她把他看得太好了了生怕玷污了他,可他哪里是那种完美人设,他连她的勇气的一半都没有。
或许,这是她如火纯青的撩人方法,让人心绪不宁。
又或许,就像她说的,她对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她后悔沾了他。
他可以从她眼里看到她对梁见空的信任,对和器的依赖。
她对他,无非是一时兴起。
叶雾白心底泛起一阵烦躁,伸手去拿酒瓶,他不常有这种情绪。
他对面一个穿着格子衬衣的男生嘀咕道:“你们不觉得今天叶雾白特别沉默吗?”
“有吗?”另一个女生反问,“他出事后整个人都变得很安静。子忧,都十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这样啊?”
何子忧飞快地朝叶雾白的方向看了眼:“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好是好,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话了,以前虽然脾气不大好,但多酷拽啊。他真有女朋友了,你见过?”
何子忧勉强地笑了下:“贾疏刚才不都说了吗。”
“不会吧,出了那么大事,你一直陪着他,他眼瞎啊?”女生愤愤不平。
“雾白,你过来一块玩啊,别老坐那。”男生看不下去,招呼叶雾白。
音乐声太大,叶雾白没听清,男生又喊了一遍。
叶雾白坐着没动,晃了晃酒杯,说:“头晕,你们玩。”
“头晕?叫我别喝酒,自己喝醉了吗?”
慵懒的音色,粹着笑意,令人无限遐想这样的美声该是怎样的美人。
叶雾白心头一跳,猛然抬头。
有位美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一身天鹅绒暗绿西装套装,胸口深V领,开到令人遐想的位置收住,锁骨上的纹身格外鲜明。
又飒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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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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