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昏脑涨中她已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恍惚间，她觉得已经泡了半辈子。上次来她被挟持而行，只记得一个大概方向，眼下自己走才发现这密道里的岔路有那么多，不仅岔路多，死路也多，所幸没什么机关暗器。偶有一两个小把戏也被青山及时发现避开。
“一个时辰。”耳畔含笑的声音带来一丝清明，青山道，“我们在水里约莫待了一个时辰。”
姚冉冉眨眨眼让自己清醒些，她这些时日身伤神伤连着经历，此刻体力已经不济。若非身下厚实的脊背稳稳的托住了她，她早已沉入水底化作冤魂。
姚冉冉枕着青山的肩头，水面距离暗道顶端只有一尺半的距离，若是正常趴着，即便青山再小心她的头脸也难免会蹭上岩壁。这张脸虽然尽给她惹事，但真要划花了她可舍不得。
小心翼翼地侧压着脑袋，姚冉冉目之所及便是青山的侧脸。眼下，青山正单手拨水配合腿蹬向前游动，他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眉眼间全是水迹，头上顶着个被布条捆住的夜明珠，他们能在着漆黑的水下勉强视物全赖于此。
察觉到姚冉冉在盯着自己，青山侧过头，他此刻看上去既滑稽又狼狈，像极了那街边杂耍的顶碗艺人。捆珠的布条顺着耳朵两侧汇聚下巴处狠狠地系了个死结，深勒进皮肉。
姚冉冉心疼的看着青山下巴上磨出的红肿，眼里全是愧疚。为了腾出一只手揽着她，青山只得将夜明珠顶在头上，又因怕明珠滑落而将布条勒得太紧伤了皮肉。她本想由她拿着夜明珠，只是那样为了照亮她必须一直将手臂前举，青山怜她辛苦拒绝，而她也怕自己手软无力将珠子滑落遗失。
“对不起。”姚冉冉轻声道。除了这三个字她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是她不好，跟在青山身边成了拖累。孟望尘的事将她打击彻底，她扪心自问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自醒后，她较之前心思重了许多，稍作遐想便会多愁善感。
神色无法自抑地越发黯然，忽听得青山“哎呦”一声。
姚冉冉忙道：“怎么了？”
青山焦急道：“有东西咬我。别怕，我会撑住你！”
说着青山左臂一推一收将姚冉冉从背上拱上肩头，而他自己却直挺挺的沉了下去。一切变故突然，姚冉冉尚反应不及，脑袋咚地撞上岩壁，随即身子下沉。水面波澜姚冉冉只能隐约看见夜明珠的光，她双手扶着头顶的岩壁，脚下踩得坚实。青山或许已经沉底，双肩将她架得稳当。最后她只余脑袋露在水外，而身下的青山已毫无动静。
变故只在一霎，姚冉冉惊恐万分，她不敢乱动只能探着头呼唤青山，然而毫无回应。
这下糟了！
姚冉冉一急，忙将身子前倾没入水中。她水性不佳人又疲软，一入水便感到阵阵晕眩。只是她心念青山，顾不得太多。
借着浮力，她双脚离开了青山的肩头。奋力扭身，她寻着夜明珠的微光来到青山近前，试图将他拉出水面。好不容易双手触及青山，却发现他已僵住一动不动。莫不是死……仿佛惊雷劈顶，姚冉冉惊恐万分，不敢再深想，当下使了十成的力气拼命将青山往水面上拖。
刚一拉拽，她已颓然脱力。人尚未拖起，倒连累她自己向下沉去。无助间，她只得紧紧握住青山的衣襟，心道：就这样与青山死在这倒也不算太坏，说不定一睁眼，她就回家了……
阵阵晕眩逐渐带走她的意识。
“丫头醒醒！这、这，该掐哪个穴才好？早知道当初认真看医书了……”
懊恼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姚冉冉幽幽睁开眼，便看见青山脑袋顶着个圆圆的夜明珠，像个大葫芦似的满脸焦急地看着她。
“大侠……”
“哎哎，我没事，你别乱动。刚才吓死我了。”见姚冉冉醒了，青山抹了抹额间水渍，也不知擦去的是汗是水。
姚冉冉回忆起之前那一幕，道：“刚才……”
“刚才没事。我……唉，我只是想逗你，没想演过头，害你当真了。”他方才瞧着姚冉冉脸上的神色，心里莫名不是滋味。下意识想做点什么移了姚冉冉的注意力，谁曾想姚冉冉惊慌间命都不要了来救他。ωＷＷ.miaoshuzhai.net
青山想着，无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姚冉冉的脑袋，笑道：“你这丫头还挺讲义气。”
姚冉冉偏头躲开他的手，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窝在青山的怀里。她心中一惊，忙扭着身子要起来。
青山臂弯用力将她箍紧道：“哎哎哎，你别动别动，万一我内息不稳，咱们可就真沉底了！”
他们此刻正泡在水中，倚着暗道内的一块突起岩壁。这块凸起又陡又滑，若是青山一个人借力自然没问题，只是带上了姚冉冉，他少不得要费些力气才能稳住身形保持平衡。此刻，他脊背紧贴上暗道的岩壁，双脚微微用力，如壁虎般让自己吸附在石壁上。
姚冉冉看清了处境倒也不敢乱动，只是夜明珠幽幽的光暴露了她脸上的羞愤。
哎，这脸色可比刚才好看多了。青山笑道：“稍微缓缓我们再走，我保证下回不用这种法子逗你了。”
姚冉冉将头埋下闷声道：“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青山道：“戏里看来的，那些人骗小姑娘心疼的时候不都这么做……”
姚冉冉声音却是更低道：“我以为你死了……连你都欺负我。”
尾音渐低，仔细听来还带了丝哭腔。青山这下傻了，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本大侠是看你心情不好，想让你……”
眸光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笑盈盈的眼睛，哪有半点泪意。青山懵了一瞬，才恍然醒悟他被耍了。不禁朗声笑道：“你呀！亏本大侠一世英明，真可谓关心则乱。”
姚冉冉笑道：“怎么样，演得不比你差吧！”那哭腔可不是谁都能装出来的。
青山点头道：“是是是，你那演技堪比名角，回头本大侠给你搭个大戏台子！”
姚冉冉抿嘴一笑，心情当真好了很多。这一通折腾，之前的那点伤春悲秋的情绪早已消散无踪。
忽然，青山止了笑，右手一抬将夜明珠从头顶扯下塞入怀中，唯一的光源被掩藏，四下登时一片漆黑。他左手紧收，将姚冉冉牢牢地贴在胸前。
“怎么……”
刚开口便噤了声，姚冉冉本能的意识到现在绝不是说话的时候。
感觉到她的不安，青山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人来了。”
温热的气流弄得耳蜗痒痒的，周身河水冰冷，唯一明晰的就是身前隔着薄薄布料的炽热身躯。恍惚间，姚冉冉觉得自己更晕了。
“好事。”青山又轻声补充了一句。
她抬手在青山手上轻拍了一下，示意明了。
来人不论是谁，总该知道该如何出去。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等了一会，四周还是寂静漆黑不见半点人影。姚冉冉放缓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的气音小一点，虽然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但她相信青山的耳力。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密道内传来微弱的水声。仔细分辨该是在他们进这个岔道前的暗道内有人游动。那暗道连接了三条岔路，一条是死路，一条是他们身处的这里，还有一条不知通向何方。姚冉冉浑身紧绷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与来人迎面撞上。
拦在腰上的手紧了紧，僵硬间她听见青山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他们？来的竟然还不止一人。不过有青山这话，倒真让姚冉冉的心回到了肚子里。也是，论武功青山可是绝顶高手谁来都不怵。
只是此时这密道会来什么人呢？
莫非是孟望尘想起来这暗道，派人来查看？
心脏怦怦乱跳，她屏气凝神听了半晌只听见水声渐弱至无，才松了口气轻声道：“大侠。”
话还没问出，只见青山已先一步将夜明珠从怀中掏出，边将夜明珠捆于布条内重新顶在头顶上边道：“他们走了。”
珠光幽幽，姚冉冉见青山的下巴上已被磨破，伸手夺过夜明珠低声道：“还是我来拿吧，举不动了再还你。”
青山一愣神，倒真让姚冉冉将夜明珠夺了去。察觉到青山的不自在，姚冉冉才意识到她还被青山揽在怀里，伸手夺珠间二人的距离也未免太近了些。
“咳，走吧。”
青山将姚冉冉背回背上，游得越发小心。
又过了一会，他们已进入新的岔口。青山道：“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姚冉冉终于长舒口气，问道：“刚才隔那么远，你怎么发现有人的？”那水声隔了很久才能隐约听到，就算青山耳力过人也不该如此逆天。
青山道：“水流异动。”
……
非人哉！
这难道就是绝顶高手和普通炮灰的差距？
接下来的一段水路，青山游游停停，偶尔示意姚冉冉将夜明珠的光遮起。姚冉冉知道此地不止他们二人，虽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却也不质疑，全心听从青山指挥。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青山沉声道：“到了。”
周围并非姚冉冉上次看见的河床河岸，依旧岩壁纵横一片深幽。
姚冉冉轻声道：“是不是弄错了？上次不是这样。”方才连拐了几个岔路，再之前青山还特意停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通过水流判断对方的去向毕竟不易，便是青山武功再高，也未必次次准确。
“没错。”青山的声音较之前冷了一分。此地一定是出口，只是并非姚冉冉走过的那一个。附近岩壁上的青苔较之前稀薄，想来这段暗道是后凿的。还有一件事，他没同姚冉冉说，方才那些人他已知晓至少一人的身份。
鬼面！
难怪这群人能在长宁城来去无踪，竟是藏到了孟望尘眼皮子底下。想他在混元殿卧底数日，虽也掺和了不少事情，却从未触及核心。
今夜，此地。
青山预感他要探寻的真相就在眼前，机遇成败在此一瞬。
只是……
背后的姚冉冉因为他的沉默大气也不敢喘。青山心头有了犹疑。前路危险，状况未知。他一个人冒险也就算了，带上姚冉冉他心有不安。
“大侠你怎么了？”他们在水中已停留许久。
青山微微沉吟道：“丫头，之前我和你说过有一件要事要办。眼下事情送上眼前了……”
姚冉冉一听便明白了，道：“你是在担心我？放心，我在这个世界没什么可怕的，刀山火海我都敢跟你去。如果你担心我会拖后腿，那就找个地方让我待着。尽管按你方便的来做就好。”
这番回答本在意料之中，只是真见姚冉冉如此乖巧，倒让青山有几分不是滋味。然而他生性豁达，平生未遇挫折，前路虽险他倒也没太放在心上。
仔细想来，他的目的只是探出混元殿殿主的身份，未必会起冲突。且以他的武艺总能护姚冉冉全身而退。他一向认定了便不再犹豫，当下笑道：“好，你与我同去。且让大侠我带你九天揽月五洋捉鳖，非得看看那混元殿主是人是鬼不可！”
混元殿？
姚冉冉身子一僵，原来青山一直以来做的事情是查混元殿吗？这个连她都陌生的组织，将整个江湖搅和的不得安宁。青山所在的隐世以维护江湖安定为己任，他会出来查探也不奇怪。
至此，姚冉冉也生了几分好奇，这个把孟望尘、冷冰蝶、轩辕琦儿统统玩弄在鼓掌之中地殿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好，我随你寻幽探密，非查出真相不可！”
脱口说出混元殿的那一刻，青山自知失言。听见姚冉冉这么说，他那两分不安散去，爽朗道：“等这事办完，大侠我可就功德圆满了，到时候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莫不是要带她回隐世。
只听青山又道：“哎呀，可惜我的易容已经除了。不然你装晕，我再以卢梭的身份出去，那办起事来可就方便多了。现下还得再想个法子……”在这黑黢黢的暗道里，想重新易容都来不及了。
听了这话，姚冉冉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趴伏在青山耳畔，嘿嘿笑道：“大侠，你那毁容利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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