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拿起梳子梳理秀发,那精致的银白牙梳在宛如丝绸般的墨色秀发中缓缓而下。发丝之内,无数耀眼光点随着发丝的波动不停闪动,耀眼无比。
这是身为高等人类血统的重要标志。
只是,此时的罗祯却宁愿自己只是个凡人,只过着平凡的生活。
“郡主,大王来了!”寝殿之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啪!”牙梳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地响声,罗祯忙拾起放回案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担忧。
打劫狱事以后,她就害怕父王的到来,既是因为心里愧对他,也是担心他察觉到什么。但眼下父王主动前来,她自然不能怠慢。
罗祯站起身,向前殿而去。刚进入前殿,她便一眼望见了立于殿中黑衣黑纱的神秘男子。她猜想,这人定然是麦娟提到的那位高人。此时他随父王出现在自己的月神宫,自然是为劫狱案而来。
努力稳住心绪,罗祯尽量保持正常的步子走过去,向坐于正位上的罗绍康深施一礼,口中称:“儿臣拜见父王。”
一旁的萧俊楠与琢言也一一向罗祯行过礼。
罗绍康笑笑介绍道:“祯儿,这位是琢言法师,父王在宫外的使者。”
果然是他!
还未等罗祯开口,琢言便再次行礼,口中夸赞道:“甄萱郡主果然拥有倾国之容,真乃天人也!”
罗祯微微一笑回道:“法师过奖!”
随后便安排几人入座,吩咐麦娟樊琴去倒茶。
“祯儿!”罗绍康正色道,“本王今日来只想问你,近几日,你的月神宫可有什么可疑之人出现?”
罗祯望了琢言一眼,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自己。
她淡然回答:“这几日儿臣一直呆在宫中,并未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罗绍康望着罗祯的双眸,乌黑深邃的眼眸中闪动着一种复杂的神色,直看得罗祯有些心慌。她想要躲闪那目光,但几经思考,还是坚定不移地迎了上去。
良久,罗绍康才放心地一笑,他继续道:“那就好,你想必也听说了,天牢那边发生了劫狱案,而且参与这起劫案的与上次劫走你的,可能是同一人!”
“是吗?”罗祯故作惊讶地反问,心里却自语道:鬼见愁,真心不好意思,又让你做挡箭牌了!
罗绍康点了点头,再次提醒道:“所以你要格外小心!阿楠,近几日,你就留在月神宫保护郡主吧!”
说罢,他目光转向萧俊楠,萧俊楠会意应道:“是!臣定当全力保护郡主!”
望着萧俊楠,罗祯心内不觉浮上一股复杂的情绪。父王如此安排,自是希望她与萧俊楠能多些时间相处,借机解开误会。
可是眼下自己脚踝受了伤,每隔几个时辰就要换一次药,萧俊楠如此细心如发,她真的怕他会察觉到什么。
不行!虽然自己心里不反对,但事关重大,她还是小心为妙!
正当罗祯坐在那里思考对策时,殿门之外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嘶吼声。罗祯抬眼望去,只见一只雪白绒毛的小兽正立在殿门之处,它身型娇小地如同一只幼年的小犬,可那面容却并不似犬,而似虎。
见到它的一刹那,罗祯只感有些眼熟,仔细思索片刻后,她豁然想起:这不是狴犴吗?看管天牢的那只神兽?
可眼前的这只狴犴显然和天牢那只庞然大物是两个极端。它是那般娇小可人,雪白的毛发毛茸茸地,看起来是那般柔软舒适,让人忍俊不禁。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散发着些许凶光,罗祯还真想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呵护。
为什么这只神兽会出现在自己的宫中?罗祯不禁心内疑惑,然而片刻后,她便知道了答案。
只听琢言念出几声咒语,那语言晦涩难懂,绝不是罗祯知道的任何语言,然而那狴犴却似听懂了。
摇了摇尾巴,那神兽便向琢言走去,琢言轻轻触摸它那小小的头颅,口中再次说出那奇怪的语言。
“这是……”罗祯故作不懂地询问。
琢言望了眼罗绍康,看到他默许地点了点头,他才恭敬地回答:“回郡主,这是看守天牢的那只神兽——狴犴,但区别于其他狴犴的是,它的嗅觉极为灵敏,尤其是对血液之气。”
罗祯心内不禁一怔,难不成天牢中还有两只狴犴不成?她不解地问道:“一只幼年狴犴,就可以看守天牢吗?”
琢言笑了笑回答:“这个不难,只要吃上一粒在下研制的异形丹,便可将它庞大的身躯化为幼崽,这样带在身边,也就极为方便了。”
罗祯简直不可思议,她望着眼前这只毛茸茸的小兽,简直难以将它和天牢地下那只凶猛狴犴联系在一起。不过既然琢言是高人,显然这就是真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袭上罗祯的内心。
原来它就是咬伤自己的那只神兽,那么自己眼下就暴露在它面前,会不会……
果不其然,那狴犴豆大的双眼忽然转向罗祯,短粗的小腿竟忽然迈动起来,径直地向着罗祯而来。
一瞬间,罗祯整颗心都紧紧地绷在一起,她紧紧地攥紧拳头,望着眼前的可爱小兽。
近了!又近了!
它每走出一步,罗祯都觉得自己的心向外跳出一分,很快,它终于来到了自己的脚下。
罗祯仿佛心如死灰,她轻轻地闭了闭眼,心里默念,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殿中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气氛,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狴犴的举动吸引。
只见那狴犴探出头,向着罗祯的脚边嗅了嗅,豆大的双目中似闪过几许疑惑地目光。随后,它竟忽然转移了方向,向着殿内其他侍卫宫女而去,用同样的举动对着他们一一搜索。直到每个人都走了一遍,它才再次返回琢言身边,向着琢言低低吼了几声。
黑纱之下的男子点了点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更听不懂这一人一兽之间的对话,但罗祯可以确定,他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自己。
良久,琢言探出手抱起狴犴,站起身向罗绍康深施一礼道:“禀大王,神兽说:血气之人不在月神宫,想必是那犯人看到我等前来,已经提前逃出去了,在下请求再去追踪。”
“很好!”罗绍康神色似是很轻松,他倏地站起身,望了眼罗祯关切地说道:“珍儿,父王还有正事要回大政殿,你自己多保重!今夜,父王会在永乐殿设宴,届时你也来吧!”
“是!”罗祯站起身恭敬地回答。
罗绍康冲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便带着两人当先离去了。
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于月神宫宫门外,罗祯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麦娟见状赶忙迎上去,焦声问道:“郡主,您还好吧?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我还以为那神兽会发现郡主!还好,它没有察觉。”
“我也很紧张!”罗祯坦白地说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发现,也许我伤口绷带提前被幽兰熏过,一时掩盖了血腥气。但是很显然,琢言已经怀疑到这里了!”
麦娟一听,登时紧张不已:“郡主,那晚上的宴席您别去参加了!奴婢给您告假吧!”
罗祯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行!此时告假,父王定会派医师前来,那样想不暴露伤口都难了。何况父王亲自邀请,我若不出席,定会加重琢言的怀疑!”
“郡主,那怎么办?”
罗祯渐渐冷静下来吩咐道:“你去用香味更浓的香料将绷带熏过,然后拿来给我包扎伤口。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不行……”
罗祯没有说下去,但麦娟已然知晓了,她出声安慰道:“郡主,您绝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吗?她不知道!
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罗祯眼中闪过万般无奈,这个刚刚成为自己家的地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将离自己而去……
——————
月神宫外的宫道之上,罗绍康突然停了下来。他挥挥手示意侍卫站远些,只留下萧俊楠和琢言在身边。
“琢言!”罗绍康唤道,冷毅的面孔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神色。“那神兽定是发现了什么吧?你始终盯着祯儿看,不仅是为了她的美貌吧!”
琢言赶忙低下头施礼:“大王恕罪!祯郡主的确是有倾城之容颜,但在下也确实察觉到了一些线索。”
“说!”罗绍康面不改色地命道。
琢言思索片刻,忽然跪下来说:“请大王恕在下无罪!”
罗绍康刚毅的脸上带着几许疑惑,一瞬间似有些难以言说的失落在心口划过,他说道:“你但说无妨!”
“是!回禀大王,在下认为,那血渍的主人,是祯郡主!”
这句话琢言故意压低声音,可在此时的罗绍康和萧俊楠听来,却是震耳欲聋!
萧俊楠当先开口:“琢言法师,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吧!祯郡主不懂修行,请问她如何飞上高墙进入天牢?您说这血渍是祯郡主的,请恕萧某冒昧,诽谤郡主可是重罪!”
罗绍康也不敢相信,但他并没有像萧俊楠那样直接否定,毕竟罗祯和无名曾经是旧识,几天前,罗祯还试图求自己放过无名,为躲避她,罗绍康不得不放出消息说自己去了英烈山。
“你确定吗?祯儿是本王最疼爱的女儿,本王真的不想去怀疑她!”
听到这句话,琢言顿时一怔。
那是一种绝对信任又恐怕被欺骗的语气!想不到在大王的心里,这个女儿竟如此重要!
一时间,琢言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大王对自己能力的认可,他也极为自信!然而如今,大王却为了这个女儿第一次对自己能力产生质疑,可见大王对她的疼爱似乎已超出所有!
琢言忽然有些不敢说下去了。
其实刚刚狴犴并没有说过血液的事。它只是告诉自己,它在罗祯的脚边闻到了一股幽兰的香气,而这股香气正与那破损的衣物相同。
幽兰本就不是什么珍稀香料,身为女子的罗祯使用也不稀奇。但奇就奇在狴犴曾告诉自己,它咬伤过一个人的脚踝,而偏偏这些又都与罗祯有关。
可是在月神宫,他总不能让身为郡主的罗祯当场脱了鞋袜验证。郡主毕竟是郡主,又身为女子,这种行为很显然是大不敬!所以他只得暂时说没发现线索,过后再向大王禀明。妙书斋
但此时面对罗绍康的疑问,他竟也不好判断了。
“大王,仅凭气味也不敢有十成的把握,毕竟那血渍已干涸了很久,但在下愿再进一步验证,还请大王准许并饶恕在下对郡主的冒昧!”
罗绍康听后眼眸一紧:“你打算如何验证?”
琢言从黑纱下偷偷瞄了萧俊楠一眼,当然,萧俊楠是看不见的。
“在下暂时还未想好,还请大王给在下一些时间,在下保证,绝不会伤害郡主!”
“准了!你先下去准备吧!”
琢言向罗绍康深深行了一礼,随后便退了下去。
见他的身影走远,萧俊楠赶忙出声说道:“大王,绝不可能是郡主!”
罗绍康面无表情,他望向萧俊楠缓声问道:“阿楠,你为何如此相信祯儿?”
萧俊楠目光闪烁,那张如雕刻般精致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英俊,良久,他缓缓回答:“因为她是大王的女儿,是臣的妻子!”
听了他如此肺腑的话语,罗绍康心内欣慰,但面上却正色道:“也许那犯人潜入月神宫太久,气味才会留在那里散不去。既然琢言怀疑的人是祯儿,那么他说犯人已逃走就是假话!你快去月神宫保护祯儿吧!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祯儿受到一点伤害,明白了吗?”
“是!大王!”萧俊楠领命就朝着月神宫方向而去,不消片刻便消失无影无踪,只留得罗绍康还站在原地。
心内某个角落忽然有些疼痛,罗绍康伸出手,不禁捂住心脏的位置。见他如此,后方的阿丁赶忙上前,关切地询问:“大王,您没事吧?”
罗绍康挥挥手示意自己无事,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望向月神宫方向。
祯儿,你可知道!
当无名说出你的名字时,本王没有怀疑你!当罗甯说出你的名字时,本王依然没有怀疑你!希望这一次,你依然不会让本王怀疑你!否则……
罗绍康目色阴沉,他转回视线望向东方,见处在云雾缭绕中的凌云大殿依然是那样高不可攀。
那是整个幽都最高的宫殿,是王权的象征!
收回目光,罗绍康对着身边的阿丁沉声命道:“走!回大政殿!”
说罢,他当先离去,身后,一众侍卫缓缓跟随,皆低头不语。
而此时的月神宫内,罗祯正解下那包扎在脚上的旧绷带,拿着麦娟熏过的新绷带向脚上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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