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下吊在嗓子眼。
欧阳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嗓音道：“好，写得好，咱这是来晚了？”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台上凭空多一名头发花白的红衣长者，接着一长串的黑衣壮汉呼呼往台上飞。
咋啦，红蝙蝠带一群黑蝙蝠？我这个酷爱恐怖片的也被吓着。
本就不大的台上忽然拥挤，我挺身挡在胡皓柏身前，担心他被人抢走。
殷郡长从座位中站出，整理衣袖，恭敬抱拳：“不知祥公公驾到，在下有失远迎，恕罪！”
祥公公？哎呀，宫里真来人了！
祥公公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置若罔闻地背过手。
殷郡长依然躬身，毕恭毕敬认真说话。“祥公公，您何时来到小县城，在下理当接应！”妙书斋
敢情祥公公是偷偷摸摸哦，难怪大白天的全是便衣。
祥公公五十上下，白面皮，习惯性地抽抽，眼一眯，满是褶皱，尖个嗓门刻薄道：“陛下派老奴出来办事，也得向殷大人禀报？殷大人如此豪气，想是您的爱女很得陛下宠幸么？”
殷大人的脸都绿了。
看这样子，殷大小姐很不得宠啊！
祥公公这张臭嘴太损，直接揭人老底，仇恨太大？
殷郡长身子更加弯曲，低三下四道：“舍女不才，望公公多加关照。”
祥公公有些驼背，即便如此，依然傲气十足。
他居高临下欣赏着众人的卑微，眼藏神里藏不住的锋利：“殷大人您这是说哪里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个不是为陛下卖力？爱女身子骨差些，自然找天下名医治病。老奴尽心，不单单为了爱女考虑，等爱女册封为娘娘，老奴得好呢！”
我去，家世当国事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说明，没被册封身子骨就不行了，特么太薄命，天底下哪个当爹的乐意呀。
宫斗，赤裸裸的宫廷斗！我脑补无数个殷娘娘被人下毒被老鼠鬼怪蛊毒恐吓的场景，一时间我脑袋都装不下了。
有些同情殷大人呢。
殷郡长面如土色，嘴唇惨白，也不知他哪来的骨气，竟没像举人老爷那样哭天抢地地倒下，硬生生站住了。
台上气氛陡变，就连敲鼓的衙役都躲鼓后面。
祥公公一步步朝这边压来，我下意识后退，紧贴在胡皓柏身上。
他目光从我脸上滑过，移到桌上的诗稿。
“胡县令，此乃贵公子所写？”
胡县令说“不是”，不止自个掉脑袋，就所有捧场之人都跟着官帽落地。
“......是犬子所书。”胡县令说完，整个人都矮了半截。
“好呀，写得好呀！”他举起稿纸，白花花的面容笑得渗人。
不知为何我一下便想起魏忠贤那个奸人，怪不得，堂堂郡长都惧怕。
祥公公好像脑袋瓜边上长眼睛，猛然朝我望。
我来不及收回心思，两束目光在空中相撞。
他阴冷道：“小小娃儿，心存不满？”
我急中生智：“小人斗胆以为公公到此，实乃临源县乃至武陵郡民众之福音。既然公公来了，为何不稍坐片刻，等拍卖完了，尝尝本地特色菜？”
祥公公淡眉微蹙，嘴角斜勾，面皮松垮，很是老气。
可我从他眼皮耷拉的眼神中捕捉到一道近乎死神的光，这是我平生未见。我甚至想，我得罪过他？
单凭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要把人弄死？
祥公公假装信了我，终于转过身，踱步在中间座位上坐下，抬手道：“继续，继续呀！”
胡县令神情复杂地斜我一眼。
我捅捅欧阳。
“哦哦”，欧阳这才缓过神，“拍卖开始！”
台下静悄悄的，谁也不知台上在唱哪出戏。
极有商业头脑的上官家逆流而上，首先喊价：“一千两！”
众人方才苏醒。有的道：“真了不起，皇宫来人了，陛下都知道胡公子了！”
“是啊，陛下派公公捧场，史无前例呀。”
“胡公子真了不起，是我们临源县的骄傲。”
“我出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
“我豁出去了，三千两！”
“.......”
“一万两！”
经过几番较量，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欧阳唯恐大家不知似的，反复道：“一万两，一万两，有人要么，有人么？”
台上一个声音中气十足地传出老远：“十万两！”
我扭头过去，喊价的不是别个，正是身着红衣的祥公公！
不止胡县令惊讶地说不出话，所有人脑袋发蒙。
敢情宫里来人不是搅场子，而是特意送银子来的。
我看胡县令的脸由白变红，再变赤红，像是喝醉了般，身子前后晃晃，我知他无法置信。
皇上最宠幸的大公公捧场，这是祖上冒青烟，多大荣幸啊！
就连殷郡长的脸都没先前那样紧绷了。
接着拍卖第三幅对子。
有祥公公铺路，后面的相对简单。经过几番争夺，最后由殷郡长出价三万得去。
我不得不佩服殷大人心大。
最激动人心的莫过于集体蹴鞠。
胡皓柏抖去披风，一身亮眼的蹴鞠服在我们四人中间格外耀眼。
蹴鞠这活儿不难，难的是玩出花样。
我们众星捧月般在台上表演最简单的颠球，可是胡皓柏就不一样，那鞠长眼一般在他胸口肩上和腿上一阵跳跃。
台下欢呼声不断，至到大鼓一敲，胡县令站上前。
“在座各位一定想知道，拍卖大会之后什么产业能维持民众今后的福利。本县令在此说明，本县以制鞠为制造业，以蹴鞠、蹴鞠服为辅。
鞠为何成为本县扶植企业，原因在于它的普遍性和被广大民众的易于接受。蹴鞠有利于身体健康，更为前线输送德才兼备的将士。鞠活了，整个国家都活了。”
咦，夸大其词了。
胡县令扬手压下众人疑问，续道：“鞠有皮质，也有竹编、草编.....蹴鞠服简单利索，利在推广。本县令在此不仅拍卖鞠的制作权，同时拍卖蹴鞠服的专卖权。”
蹴鞠服由上官家制作，是我事先给胡县令推荐。
上官玉锦家有意同胡府结亲家，凡长眼人都瞧得出。可是鞠的制作权归官方，我设计的鞠轻巧耐用，利润空间很大。胡县令的多养猪政策不就为取猪皮做鞠么？这也是事先讲好的。
可是胡县令的意思很显然都给一家，我不由吃惊，
上官老爷双眼放光。
没想到胡县令如此帮他。
众人一时没闹清鞠与蹴鞠服中间有多大利润，胡县令话锋一转：“临源县府衙将占百分之三十干股，利润分配百分之三十归府衙。府衙将全部用于民众。另外，本县鼓励民众开荒种地，减免税收等政策禀报朝廷后再给民众一个肯定答复。”
上官家几乎没什么犹豫，一口拿下垄断权。
我不得不佩服上官家的胆识和眼光，面对胡老爷临时添加官府白白拿走百分之三十，上官家不动声色。
自古背靠官府好乘凉，谁知背后多少细节。
台上其他老爷不由犯难，他们借道看美男顺带取经，照猫画虎也弄些什么名堂的拍卖。面对上官家的大包大揽，脑袋里只有之乎者也的老爷一时犯糊涂。
上官老爷坐在鼎城刘县令身边，眼见祥公公、殷郡长给胡县令长脸，刘县令是急性子，尤其上了年纪，不把事情当场弄清会当场毙命似的。
他也不考虑祥公公在一边，这些个商业问题问不问得。手捋一把花白胡须，快人快语：“敢问上官老爷，鞠这玩意儿......”
玩意儿，看来大家都没把蹴鞠当回事儿。
胡县令浓眉紧蹙，汗湿内衣。
刘县令眼见胡县令脸往下沉，只知话说急了点儿，用词不当，急忙改口：“胡大人，鞠这个东西，你我都知道，何来利润之说？再说，蹴鞠服这种东西有潜力？老夫狭隘地以为，还不如平常服饰挣钱来的快，你拿什么交给县衙，胡老爷盖世决策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一口气说完，顺带用丝帕擦去眼角时刻堆积的眼屎。
上官大人坐刘县令旁边，他向来精明，当着众人的面儿，特别是宫里来的祥公公，自然要表个态。
那是卑微到尘埃的姿态。
上官老爷嘴角上勾，弄出个似笑似委屈的高难度：“在下吃亏在所难免，不过胡大人答应过在下......”
哦，有戏文咧！
上官老爷语速放缓，像是同人商量一般，一字一句：“嗯......胡老爷答应给在下出示详细蹴鞠扶贫企划。”
好聪明的上官老爷，吃亏在面上，却要讨个说法。
刘县令偏偏着急接了话：“扶贫企划？还有这种玩意？”
刘老爷左眼屎储量明显大于右眼，可他偏偏擦右眼。
我瞧着好着急，担心眼屎把他脑子给糊了。
“鞠”踢给了胡县令，胡县令呼唤牲口一样招呼我：“喂，你来......本县令写的企划书为何没给上官老爷过目？”
胡县令你是糊涂了咋地，没公布的事能提前过目？就不怕人起疑心说您暗地里偏袒？
我躬身行礼，脑袋急转弯：“胡老爷，您写的文书好生藏起，草民趁磨墨时偷看来着。您好像写的是......”
我眼珠子咕噜乱转，煞有介事地微微摇头。
果见胡县令衣袖一摆，语气缓和：“你但说无妨！”
胡老爷你说得轻松，祥公公是要禀报朝廷的！
我躬身装无辜，小声小气道：“我见您写了好多，全是关于临源县扶贫计划。您说鞠这玩意看着个头不大，市场大着呢。
从走路的娃娃开始，到耄耋之人，每个鞠只挣一个铜板，千千万万的鞠该挣多少.......还能解决许多人就业问题，打开销路形成产业链。
您说，每年至少举办两次蹴鞠大赛，说蹴鞠服立在推广，以蹴鞠服打开服装业......这里面的名堂可多呢，数不胜数。”
刘县令好像有点开窍，一对浑浊的双目直接朝我：“那我们县也可以做鞠做服装呀......胡县令，这个你可管不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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