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云子并不知道长生不接话是在脑海里比对辈分,只当他不甚了解,便继续说道,“师父曾经说过,三山滴血始于三山,轮到三字辈和山字辈时道家往往会有大事发生,我们这一辈生逢乱世,正是出山济世,有所作为的时候……”
见三云子一身泥泞还在大发感慨,长生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于是你们就下山抓僵尸?”
被长生戳中痛处,多有尴尬,“我们也没想到真会遇到僵尸,一时疏忽大意……咳咳,这个,小兄弟,你是做什么的,你的医术跟谁学的?”
长生不知如何向三云子解释,干脆不予理会,去到墙角将躺在地上的三木子翻了个身,眼见其后身放血之处渗出的已是红色鲜血,急忙跑到篝火旁边,取了草木灰回来,敷盖伤处进行止血。
“小兄弟,我师兄怎么样?”三云子也凑了过来。
“现在还不好说,”长生摇头说道,“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药铺?”
三云子想了想,抬手西指,“西面二十里外有个镇子,镇子上应该有药铺。”
长生捡了根烧过的炭棒,转而四处寻找。
见长生四顾寻找,三云子猜到他在找什么,急忙自包袱里拿出画符所用的纸笔朱砂递了过去。
长生抬手接过,沉吟过后写下了几味药物,“早去早回。”
三云子接了纸条在手,看了一眼之后转身欲行,但他不放心三木子,出门前又回头问道,“小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师兄能不能救活?”
“他中毒太深,已经错过了救治的最佳时机,”长生摇头说道,“我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哦,”三云子沮丧点头,就在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马。”
长生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三云子心中焦急,转身冲了出去,“村上有匹马也被僵尸咬伤了,村民愚昧,万一杀了吃肉,岂不尽数中毒。”
三云子的声音逐渐远去,长生自里屋找来一张破旧草席,铺在篝火旁边,将三木子挪到了草席上,三木子现在尸毒已解,失血过多必须借助篝火保持体温。
长生四处寻找可燃之物,努力将篝火烧旺,又将三木子之前脱下的衣物烘干并费力的帮他重新穿上。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长生试了试三木子的鼻息,发现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随后又为三木子把了把脉,也亏得三云子不在近前,若是三云子在,就会发现他完全是个生手儿,连试脉的寸关尺都找了好几次方才找到。
此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减弱,长生自门口探出手去,承接屋檐滴下的雨水洗了洗手,转而回到篝火旁拿起了那只草纸包裹着的煨鸡。
刚准备打开,却听得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起身向外探望,发现来人正是三云子,不过三云子不是独自回返的,还牵了匹马回来。
那是一匹黑马,挺着个大肚子,行走之时东倒西歪,步履蹒跚。
三云子将马拴在门口,跑进屋自怀中取出了一包东西,“小兄弟,你要的药都买来了,我已经让他们帮忙碾成了药粉。”
长生伸手接过,检视过后分别使用,外敷生肌止血,内服解毒吊命。
“小兄弟,我师兄怎么样了,我带回了僵尸牙,还用不用的上?”三云子问道。
“尸牙?你把僵尸杀了?”长生多有意外。
“不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就死在离村子不远的路上,我取了尸牙回来。”三云子说着自袖管中掏出了一方手帕。
不等三云子打开手帕,长生就摇头说道,“你师兄尸毒已经解了,尸牙用不上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应该能醒过来。”
听长生这般说,三云子如释重负。
长生手指门外,“这就是你说的那匹被僵尸咬了的马?你怎么把它牵回来了?”
“若是留它在村里,断气之后村民一定会剥皮吃肉,”三云子说道,“小兄弟,你精通医术,设法救救它吧。”
“我不是兽医啊,”长生好生无奈,“你看它眼神已经涣散,救不活了。”
“要不你给它一个痛快吧。”三云子将长剑递了过来。
长生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三云子指着马腹说道,“它已经身怀六甲,我实在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我就能下得去手啊,”长生多有不满,“我不管,要杀你杀,我不杀。”
三云子无奈叹气,手持长剑走上前去。
眼见三云子持剑走来,那匹黑马当是猜到他想杀掉自己,努力的想要逃脱,但它中毒太深,虽在极力挣扎却不得站立起身。
三云子手持长剑,几次鼓足勇气想要出手,但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小兄弟,你看它的肚子还在动,里面的马驹还活着,我若杀了大的,小的也会死,你是大夫,能不能将马驹拿出来?”
长生摇头说道,“没用了,胎儿与母亲脐带相连,气血相通,它腹中的马驹也已经染上了尸毒,即便剖腹取出也活不了的。”
三云子虽然想要结束那母马的痛苦,却一直下不了手。
眼见母马越来越痛苦,其腹部的胎动也越来越剧烈,三云子终于下了狠心,咬牙抬手,想要砍下马头。
“等等!”长生心中不忍,急忙发声喊住了三云子,“我试试吧,你设法再抓一条毒蛇回来。”
“毒蛇?我上哪儿找啊,先前能抓到纯属运气啊,”三云子再度取出了手帕,“我这里有尸牙,这个行不行?”
“牲畜与人不同,尸牙对它们没用,”长生抬手西指,“蛇虫虽然喜欢呆在潮湿的地方却不喜欢淋雨,你去那些破屋里看看,没人住的房子通常会有老鼠,蛇会进屋吃老鼠。”
三云子答应一声转身跑走,长生自三云子之前带回的药物中挑出了几种,壮着胆子往马嘴里倒,之所以要壮着胆子是因为这匹母马的牙齿已经产生了尸变,变得森长尖利,喂药时它竟然还试图咬人。
此番三云子回来的比上次还快,他在隔壁院落里就抓到了毒蛇,仍是剧毒蝙蝠蛇。
“你怎么没给它放血?”三云子疑惑问道。
“母马救不活了,放血之后血气流动变慢,蛇毒无法经由脐带进入胎儿体内。”长生说道。
“蛇怎么办?”三云子捏着蝙蝠蛇的七寸。
“直接咬脖子。”长生说道。
听得长生言语,三云子将蝙蝠蛇摁到了马脖子上,毒蛇立刻下口。
母马吃痛,前蹄大力蹬刨,三云子无有防备,瞬时被蹬飞了出去。
母马感染了尸毒,即便力量较小的前蹄,此时力道也极为惊人,三云子直接撞上西面院墙,哎呀一声,扑倒在地。
事发突然,长生急切回头,眼见三云子正在尝试爬起,知道他并无大碍,再见那条蝙蝠蛇咬了母马之后正在蜿蜒游走,急忙拿了木棍上前想要敲打。
棍子举起来还没来得及抡下去,马蹄子已经踢过来了,这次是后蹄,力道更大,正中长生小腹,直接给他来了个腾云驾雾。
三云子被踢出去之后撞上了西侧院墙,而长生被踢的很高,直接翻过了好几间房子的院墙方才掉落下来,不等他回过神来,那匹母马已经嘶鸣发力,挣脱缰绳,径直向西冲来,接连撞塌了三面石墙方才力竭倒地,气绝殒命。
“小兄弟,你还好吗?”三云子的声音自东面传来。
“我肯定不好啊,你快抓蝙蝠蛇,还得用蛇胆。”长生勉力发声,母马先前那一脚力道惊人,若是踢中骨头势必造成骨折,所幸是踢中了腹部,只是剧痛难受。
三云子寻找跑掉的毒蛇,长生捂着肚子起身,绕过院墙,找到了倒毙墙下的母马。
母马已经断气,肚子还在剧烈起伏。
岐黄医理长生早已烂熟于心,却少有检验施展,剖腹取胎这种血腥事更是不曾干过,但母马已经死了,不得呼吸,若不及时取出其腹中马驹,马驹很快就会憋死。
无奈之下只能拔出匕首划破马腹,感染尸毒的腥臭黑血随即喷出。
长生躲闪不及,被溅了满头满脸,情势危急,他也顾不得污秽血腥,摸索着找到马驹,将其自马腹中拽了出来。
马驹外面还包裹着一层胎衣,直到长生划破胎衣,空气进入,剧烈挣扎的马驹方才安静了下来。
长生找到脐带,将其割断,然后吃力的抱着马驹回到原处。
此时三云子已经找到并打死了毒蛇,正在挖取蛇胆,见长生抱了马驹回来,急忙问道,“能不能活?”
长生没有回答,他在黑暗中视物不清,不确定马驹的具体情况。
进屋之后,借着火光,长生仔细检视了一番,马驹脐血是黑色的,这说明尸毒已经侵入了它的体内,不过它的形态并未中毒变异,只是不太足月,瘦小虚弱。
马驹原本已经恢复了安静,但靠近篝火之后显得躁动不安,长生无奈,只能将它抱到了阴凉的角落,到得角落,马驹又安静了下来。
起初长生以为它怕光,后来发现不是,马驹可以直视篝火,只是不喜欢离篝火太近。
不多时,三云子捏着蛇胆进来了,长生接过蛇胆,扒开了马驹的嘴,自其嘴里将蛇胆捏碎。
紧张的忙碌令三云子和长生都有些脱力,三云子坐在篝火旁大口喘气,长生则趁着外面还在下雨,强打精神跑出去淋雨冲洗。
冲洗过后,长生回到屋里,率先看过三木子的情况,确定伤情趋于稳定,随后又回到角落,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帮马驹清理身上的胎水,与它的母亲一样,这只马驹也是黑色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儿,马匹通常是七月生产,此时是六月下旬,虽然不太足月,却也不算严重早产,足月的马驹能有一百斤,它能有八十多。
马驹很安静,并无异常表现,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待得马驹睡着,长生出去洗了手,回到篝火旁拿起了那个纸包,他饿坏了,一只煨鸡一分为二,给了三云子一半。
三云子此时对长生佩服的五体投地,道谢过后一边啃吃,一边与长生说话,询问他的出身来历。【妙】 【书】 【斋】 【妙书斋】
长生对龙虎山的印象很好,也没有故意藏掖,只说自己叫长生,医术是自学的。
“你若无处可去,就随我回龙虎山吧,”三云子说道,“你这名字起的好,便是当了道士,道号也好听。”
“什么意思?”长生随口问道。
“眼下罗字辈已经封存了,三山五岳所有新进的上清道人都是三字辈,你叫长生,当了道士之后道号就是三生,多有意境。”三云子说道。
“怎么还有没有意境的道号吗?”长生不以为然。
“有啊,”三云子说道,“去年有个新入门的师弟俗家姓霍,名百岁,入门之后道号就成了三岁。还有个叫李崇年的师兄,入门之后道号就是三年,三年师兄,哈哈……”
“你别哈哈了,”长生指着躺在火堆旁的三木子说道,“他现在气血两虚,需要立刻进补,你最好尽快带他去找个地方静养调理。”
“对对对,雨停了,我这就背他走,”三云子站立起身,“我先去将那马尸埋了。”
长生视物不清,也不得帮忙,好在三云子有灵气修为,推倒墙壁,搬移石块并不吃力。
将马尸处理好,三云子回来冲长生郑重道谢,并取出盘缠作为酬谢,长生自然不会接受。
“那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兄弟,就此别过。”三云子背着三木子走向门口。
“哎,哎,三云道长,这小马驹怎么办?”长生手指角落。
“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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