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秋秋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又像是不确定的试探。
沈夜紧绷着下颌,像是从未如此紧张过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生硬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啦。”宁秋秋躲开着沈夜的视线,略显局促地挠了下自己的耳尖。
宁秋秋自己也感到蛮奇怪的。
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像是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也不太正确。
因为在说出口之前,她自己就觉得奇怪了,但她还是说了。
难道……又是因为林若晴?
宁秋秋忽然响起昨天在幻境中看到的画面,两人并肩走在御花园内,相谈甚欢。
那沈夜当时有没有笑?
有的吧。
宁秋秋仔细回想了一会。
……应该是有的吧。
嗯,肯定是。
越是回想,宁秋秋的表情越是坚定。
肯定得有啊,自己这么讨厌林若晴,一定是看到沈夜对林若晴笑了才会这样。
嗯!
宁秋秋确信。
“我、我就是昨天做了个梦。”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宁秋秋继续对沈夜说,“嗯,对,是梦。”
沈夜抬眼看她,嗓音微哑,问道:“什么梦?”
“就是,”宁秋秋顿了一下,“我、我做梦做梦你对林若晴笑了,我很不开心。”
沈夜:“?”
沈夜的眉心跳了一下。
“因为我很讨厌林若晴嘛。”说到这里,宁秋秋心虚了一下,“反正就是这样子,你答应吗?”
沈夜:“……”
沈夜沉默了一会,“宁秋秋。”
“在。”宁秋秋立马回答。
“你在故意找茬?”沈夜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冷淡。
“我没有啊。”宁秋秋立马否认,“这哪里是故意找茬呢,我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在询问你的意见啊。”
宁秋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讨厌林若晴。”
沈夜:“。”
就是在故意找茬。
“总之你同不同意嘛?”宁秋秋耳尖的绯红悄然褪去,现在满脑子心思都是让沈夜答应她的要求。
“不答应。”沈夜冷声道:“给我坐回去。”
?
又拒绝得这么干脆!
宁秋秋老大不高兴了,但看着沈夜的冷脸,嘴里嘟嘟囔囔地坐下了,“小气鬼。”
“莫名其妙。”沈夜难得搭腔了宁秋秋的抱怨。
“你才莫名其妙呢。”宁秋秋不服气地反驳,“这么小一点事都不答应,难道你私底下和林若晴有联系啊?”
“没有。”沈夜道:“但也不想答应你这种奇怪的事情。”
“就是小气。”宁秋秋对他哼了一声,打算转移话题,但随即一想——
“嗯?你是因为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才不想答应的吗?”宁秋秋问道。
沈夜动作一顿。
“那我换一个总行了吧?”宁秋秋撑着脸看沈夜,“你之前都答应我了,不能耍赖。”
“没有耍赖。”沈夜抿了下唇,“你说。”
“那我想想哈……”宁秋秋思索了一会。
但这一时半会的,突然让她想个要求出来,宁秋秋也有点卡壳。
“我暂时想不出来哎……”宁秋秋挠了挠额角,“你能不能先欠着啊?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宁秋秋说完,抬眼去看沈夜的反应。
沈夜正看着她,一双眸子平静似水。
“答不答应啊?”宁秋秋问道。
“可,”‘以’字还没说出来,沈夜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忽然一沉。
宁秋秋好奇地歪头看他。
一双清澈眸子映在沈夜的漆黑的瞳孔中。
他最近好像有点惯着宁秋秋了,让她似乎变得有些……越来越不规矩。
想到刚刚宁秋秋凑过来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让沈夜忍不住的嘴角绷紧。
应该拒绝她的吧?沈夜想,既然回应不了宁秋秋的倾慕,那就不应该给她希望。
“干嘛又不说话了?”宁秋秋眉头轻皱。
虽然沈夜的表情总是那样,但宁秋秋就是直觉他现在有点想法。
“该不会你想反悔吧?”宁秋秋顿时警惕,一脸怀疑地看向沈夜,“你都答应我了,怎么可以反悔?!”
“没有反悔。”沈夜下意识地答道。
“那不是反悔……”宁秋秋顿了一下,表情忽然变得欣喜,“就是同意了?!”
“太好了啊!”宁秋秋特别的高兴,眼角眉梢有着说不出的灵动,“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同意的!”
沈夜:“……”
算了。
沈夜抿直了唇角,心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但话虽如此。
宁秋秋可不知道沈夜这千回百转的心思。
而且她蹬鼻子上脸一向快。
见沈夜如此轻易地就同意了,宁秋秋眼珠子一转,脑海中立马就冒出了新的主意。
“那……还能不能再答应一件事?”宁秋秋得寸进尺,试探着问了口。
沈夜:“?”
沈夜快被宁秋秋这幅样子给气笑了。
他的语气微微有些冷,“宁秋秋,刚刚可是你自己说想不到的。”
“可是我现在又忽然想到了啊。”宁秋秋眨眨眼,眼神里尽是无辜。
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沈夜不讲理似的。
“行。”沈夜倒要看看宁秋秋到底还能说出什么,干出什么来。
他道:“你说。”
“唔,其实对你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宁秋秋浅浅地铺垫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只需要你有一点点的改变而已。”
宁秋秋说着,还比了个很小的手势。
沈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宁秋秋觉得有戏。
“你看啊,你老是叫我‘宁秋秋’,这个称呼是不是有点疏远了?”
“毕竟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嘛。”宁秋秋又补充了一句。
但沈夜反问道:“有吗?”
“当然有啦!”宁秋秋语气铿锵有力,“你想想,我师门随便一个人都亲切地叫我‘宁师妹’,林若晴那伙人除外,就你,总是‘宁秋秋、宁秋秋’地喊着。”
“那你也想我叫你师妹?”沈夜扯了下唇。
宁秋秋:“?”
宁秋秋:“那倒也不是。”
宁秋秋思索了一番,朝着沈夜的位置靠近了一些,眼神里满是期待,“师妹什么的就不必了啦。”
沈夜抬眼,“我记得你师兄叫你啾啾,小名?”
?
好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
宁秋秋的表情僵了一下。
沈夜:“嗯?”
“没、没有的啦。”宁秋秋不肯承认这个名字,眼神稍稍错开,辩解道:“那都是他们瞎喊的!你可千万别学!”
沈夜:“。”
“这样吧,我已经想好了。”宁秋秋调整了一下表情,“亲切一点的,要不就喊我……秋秋小宝贝?”
宁秋秋觉得这个还不错,抬眼看沈夜,面上喜滋滋的,“你觉得怎么样?”
沈夜:“……”
是他小看宁秋秋了。
“或者你还可以这样。”宁秋秋真的很认真地在想这件事情,“叫我秋……哎哎哎哎??!!”
宁秋秋话未说完,忽然被沈夜拧起了领子。
宁秋秋:“???”
“你干嘛啊!”宁秋秋挣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沈夜没有回答宁秋秋。
他径直将宁秋秋给扔了出去。
“宁秋秋。”沈夜的语气非常的冷酷,“再继续胡言乱语你就回你的明绥峰去。”
宁秋秋:“……”
小、小气。
“不说就不说嘛,谁稀罕和你说。”宁秋秋拍了拍自己的裙角,“小气鬼还威胁我。”
反正今天也玩够了,这个时候回到明绥峰刚好还能吃个午饭。
宁秋秋不受威胁,转头就走。
“哎……宁师妹要回去了啊?”住在隔壁的出门,刚好看到宁秋秋要离开,打了声招呼,“今天这么早啊。”
宁秋秋“嗯嗯”了两声,“师兄再见。”
“嗯?今天心情不太好啊。”他嘀咕了两声,不明所以地转过头,“你们闹……???”
刚出门的那位师兄转身,乍一下看到沈夜的表情,忽然愣在了原地。
等等!
他看到了什么!
一直以来冷冰冰的沈夜为什么耳尖竟然红了!
师兄震惊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但又忍不住目光频频瞟过去。
“好看?”注意到视线,沈夜的表情一秒恢复冷冽。
他的眼神如同冬日寒霜,冻得人瑟瑟发抖。
师兄表情僵了一下,“我我我我我没没没没……”
“砰”地一声关门响。
打断了他还没有说出口的解释。
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留下那名师兄挠挠脑壳,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出来是干嘛的。
-
七日后。
学宫考试结束。
“沈夜!沈夜!”宁秋秋像个小炮仗似的,人还未见到,倒是先听到了声音传来。
沈夜转过身,刚好看到她提着裙子一脑袋扎了进来。
“我太高兴了我跟你讲。”宁秋秋双手环抱着沈夜的脖子,特别高兴地抱住了他,“教习收走我试卷的时候都要惊呆了,你是没有看见他的表情有多奇怪,肯定是没有想到我竟然能全部写完。”
“教习还自作聪明地把我和你一南一北的分开,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想不到吧。”宁秋秋显得特别的特意,还拉开了一点距离去看沈夜的表情。
沈夜:“……”
“你松开一点。”沈夜低声说了一句。
宁秋秋:“?”
“你好小气啊。”宁秋秋冲沈夜皱了皱鼻子,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一点点都碰不得。”
沈夜没应,垂下眼睫。
“不知道慕滢师姐考得怎么样。”宁秋秋回头看了学宫,“希望她也可以和我一样,以后再也不用来了。”
“再也不用来了?”听到宁秋秋的话,沈夜扯了下嘴角,淡淡地说道:“你又知道你这次一定会通过。”
“我当然知道啊。”宁秋秋理直气壮,“这可是你帮我作弊哎,我怎么可能不会通过?”
说完,宁秋秋眉梢轻挑,得意地看向沈夜,“我是绝对相信你的,哪怕不通过,到时候也有你陪我一起,我怕什么,”
“沈、沈师兄!”
宁秋秋话说到一半,忽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她眨了眨眼,向后看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女弟子。
那女弟子也看见了宁秋秋,在原地愣住了,抬眼越过宁秋秋去看沈夜。
她上次闯进了沈夜的院子后,好几天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想着要不要来给沈夜解释下那天的事情,但又害怕单独面对沈夜。
恰巧今天在学宫遇见,犹豫了许久,还是鼓足勇气过来了。
但没想到沈夜身边还有宁秋秋在。
并且……沈夜对待宁秋秋似乎很不一般。
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的。
“哎?你找沈夜啊?”宁秋秋压根都不记得眼前的这名女弟子偷偷摸过她的小猫又。
见她喊住了沈夜,又垂着脑袋不说话,便帮她喊,“沈夜,她找你呢。”
“不认识。”沈夜回答。
宁秋秋小气,如果他真说了什么认识的,估计这会儿就被点燃了。
“啊?”宁秋秋不解地皱起了眉头,又转头去看那名女弟子,问道:“你找他什么事啊?”
“不不不不我不找他。”女弟子连忙摆手。
宁秋秋:“?”
好怪。
宁秋秋又去看沈夜。
沈夜这时已皱起了眉头,语气略显不耐地说道:“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啊?”
“来了来了,你心虚什么啊?”宁秋秋立马跟上了沈夜的步伐。
沈夜:“谁心虚了?”
“除了你还有谁啊?”宁秋秋故意道:“你能不能稍微守点男德?不要出去拈花惹草啊。”
这个词是宁秋秋从镜灵那里听到的,她觉得还蛮好玩的。
沈夜眉心一跳,缓缓问道:“你再说一遍那个词?”
“略略略。”宁秋秋才不理他。
…………
学宫的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因为‘男德’而产生的话题也被宁秋秋给混过去了。
“我觉得我现在好自由啊。”宁秋秋跟在沈夜的身后,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果然学宫误我。”
听到这个词的沈夜很轻微地扯了下唇角,反问了一句,“误你?”
“对啊。”宁秋秋倒是十分坦然,“我根本都不爱上课,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练剑。”
沈夜:“……”
沈夜:“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喜欢练剑。”
宁秋秋:“……”
宁秋秋思考了一会,“……那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喜欢。”
沈夜挑了挑唇。
“不过说到练剑。”宁秋秋脸色垮了下来,“大师兄好像也忙完了,肯定得来抓我的进度,唉。”
说到这里,宁秋秋重重地叹了一声,“大师兄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情吗,能不能别老是盯着我。”
“不喜欢他教你?”沈夜侧目,看向宁秋秋。
“也不是不喜欢吧,大师兄挺好的。”宁秋秋耸了耸肩,“就是严格啊,特别的严格。”
“大师兄和师尊一样,虽然练剑的过程确实能感觉到自己有长进,但不太快乐。”
沈夜:“……”
大师兄挺好的。
听到这话的沈夜抬起了眼,唇角被拉平。
和连溯不一样,宁秋秋说起谢临月的时候,有很明显的小女孩崇拜的神情。
哪怕谢临月真的对她很严苛,但说着说着,又变成了谢临月对她有多好了。
“我其实也算是被师兄带大的啦。”宁秋秋手上不知道从哪里掐了一朵花儿在手中,“师尊的三个徒弟,就大师兄是通过选拔进来的,我记得我那年才六岁,师兄好像是十六岁。”
“和你现在差不多。”宁秋秋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他当时觉得他板着个脸老讨厌了,还总是叫我练剑,凶死了,我明明那时候连剑都拿不稳。”Μ.miaoshuzhai.net
沈夜:“。”
沈夜不想听,眉头皱得特别深。
就连视线,都瞥到了一边。
偏偏宁秋秋毫无感觉,还在继续说,“我跟你讲,啊!”
“嘶——”宁秋秋说得正高兴,忽然脚底一崴,险些扑到在地。
沈夜回神连忙扶住了她,皱眉道:“你怎么又,”
“痛痛痛痛痛死我了,”宁秋秋是真崴到了脚,一下子连眼泪都飚出来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要死了。”
沈夜:“……”
沈夜:“我看看。”
沈夜蹲下身,握住宁秋秋的脚踝。
可他刚碰上去——
“痛痛痛痛痛!”宁秋秋连忙往回缩,“别、别碰了,痛死我了。”
沈夜:“……”
“去沧源峰?”沈夜松开了她。
“嗯嗯。”宁秋秋连忙点头,眼巴巴看着沈夜。
沈夜明白了,背过身去,道:“上来。”
宁秋秋立马往上面爬。
但她的手刚搭到脖子,忽然又迟疑了一下。
沈夜自然也感觉到了,问道:“怎么?又不痛了?”
“痛啊。”宁秋秋苦着一张脸,“可是。”
她停顿了一下,咬着唇抬眼看沈夜。
沈夜刚好转过身,见状问道:“你又要干什么?”
每次宁秋秋这个眼神,沈夜都觉得她在打什么歪主意。
“抱我。”宁秋秋朝他张开了手臂。
沈夜:“。”
“我要痛死了。”见沈夜毫无动静,宁秋秋又哼了好几声。
“背你。”沈夜垂眼看她。
“不行,要抱。”宁秋秋现在还惦记着沈夜拒绝了她好几次的事情,今天非得成功不可。
“你背我,万一碰到我的脚了怎么办?”宁秋秋故意说。
“抱你就不会了?”沈夜反问。
“当然不会!”
沈夜:“……”
“不要背就自己走过去。”沈夜语气十分的冷漠,说着还站起了身。
宁秋秋立马去抓他的袖子,“沈夜……嘶!”
扯到了受伤的脚踝,宁秋秋倒吸了一口凉气,还不忘质问他,“你、你就这么狠心?”
沈夜低头,看向宁秋秋抬起的右脚。
“你,”
宁秋秋正想义正言辞地说他两句,但刚开口,就见沈夜弯腰。
他的手臂穿过宁秋秋的膝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宁秋秋瞬间睁大了眼,“你……”
“闭嘴。”沈夜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宁秋秋又吵又娇气,真不管她将她丢在这里,日后估计得被烦死。
沈夜绷直了下颌,心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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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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