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微不足道、可怜又可笑，这些词都重重地打在了喻少和的心上，让他呼吸都快停止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疼痛不已。
喻少和后悔了，他怎么能对清清说出那样的话来？他那样脆弱，在自己面前说出这些话来该是抱着多大的勇气。
他内心不免开始责怪自己。是他太自私了，总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和想法，看似是对喻清好，却从来都没有照顾到他内心的感受。
喻清本就是在后宅孤苦无依长大的，自己无法和他做到感同身受，说什么了解他呢？www.miaoshuzhai.net
其实他做的一点也不好，喻少和觉得自己很混蛋。
正在男人被喻清说的话冲击到后悔不已的时候，少年忽然捂住心口，虚弱地咳了几声，喻少和慌乱起来，想去扶住喻清的手，却被少年轻轻躲开了。
“四哥哥，若是你厌烦了我，可以早一点和我说，我不会怪你的，这段日子对我而言就像是偷来的一样，时常让我觉得惶恐不安，像是随时会从美梦中醒来，回到我原本那个破碎不堪的世界。
我也自知没有任何可以吸引你的地方，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不管你怎么决定，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好......”话未说完，少年便已经虚虚地开始往下倒。
喻少和赶忙接住他，急得冷汗都下来了，他以为是自己刺激到少年的身体，心里愧疚不安，神情慌乱地喊道：“清清，清清你怎么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是我混蛋！”
少年倒在他的怀中，就这样在男人惶恐不安的时候掀开了斗笠。
这一刻，如同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喻少和瞳孔收缩放大，目定口呆地看着怀中的那张脸。
毫无疑问，那是一张令人毕生难忘的脸。
至少喻少和觉得如此，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这一刻的感受。
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让他在一瞬间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样，哑着声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生怕惊扰了面前的仙子。
少年肤色雪白，犹如冰雪雕砌而成，眉心微微蹙起，长睫轻轻颤了颤道：“四哥哥，这就是......你想看的。”
少年紧紧地咬着唇，眼中已经蓄满了泪，待他双眼害怕地眨动开始，那眼泪便一滴一滴砸在喻少和的手背上，也像是砸在了喻少和的心上。
少年看起来虚弱无比，唇色苍白，一脸的柔弱无依，孱弱纤细的样子比初春的水仙花还要引人怜惜，那毫不掩饰的难过被藏在苍白柔顺的面容下，只有那发红带泪的眼睛让人看了心酸。
“四哥哥，你高兴了吗。”少年忽然轻轻笑了笑，眼神死寂。
不、不是这样的，男人无声喊道。
喻少和被问的呼吸都不稳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清清，我、我不是故意要逼你的。”
喻清垂下眼并不说话，像是对他极度失望，还有几分委屈，死死地咬着唇，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这默默掉泪的模样却更令人清晰地感受到他此刻的无助和难过。
喻少和从少年容貌的冲击下回过神后便开始解释：“清清，你相信我，我不是把你当宠物一样带在身边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对你好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自己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你，是我自己内心在不安，我怕你随时都会离开我.....”
“是我需要你。”喻少和讷讷道。
此刻他才明白，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他更需要喻清，他只能在物质上给少年带来满足，可少年填补的却是他孤寂空白的内心。
想明白以后，他紧紧将喻清抱在怀中，红着眼眶告诉少年：“还有，你在我心里也从来都不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抛下你，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不得好死。”
喻少和的声音变得坚定而清晰，也显示出他的决心来。
听完他的话，少年喃喃道：“四哥哥这样的人，也会需要我吗......”
喻少和笑了笑，摸着他的头说道：“若是我们分开，先活不下去的人或许是我。”
清清，你并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早已超过所有。
甚至是我自己。
从小到大，大家就总是爱拿他和大哥比较，的确，他不如大哥，在很多方面都是。
大哥是长子，被父亲和家族寄予厚望，而他是嫡幼子，只要不惹祸，好像这辈子怎么样都无所谓。
父亲对他的寄予厚望，跟大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只要有大哥在的场合，他就是被人忽视的那个，哪怕只有他一个人在场，大家提起的也还是大哥。
喻子荣，他尊敬、佩服、又嫉妒的大哥。
他活在大哥的阴影下这么多年，只有喻清对他是不一样的。
喻清会夸他，和其他人谄媚的态度不一样，那种崇拜的、真诚的话语，都带着自然的真实感。
喻清不会否定他，或许少年对他说的最多的，应该是：四哥哥真厉害。
对他这样一个内心得不到肯定的人而言，这无异于一个失明的人重见光明。
不管自己做什么少年都支持他，他会鼓励自己，夸赞自己，肯定自己，他这段时间的快乐和自信都是由此而来。
而且，最触动他的一点是，在喻清的选择里，他永远都是第一顺位。
喻清开口喊的第一个名字，永远是四哥哥，太子说想娶他，他说的也是有四哥哥就够了。
有一次他曾问喻清，若是在恢复光明和一直待在他身边选一个，少年说：“我会选四哥哥，因为四哥哥就是我的眼睛。”
这个世上若是有任何其他的选择，喻清都只会先选择他。
在这个顺位第一永远是喻子荣的家，他在喻清身上得到了独一无二的、全部的爱。
弟弟对哥哥的爱，也是一种爱。
这种滋味像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毒，戒不掉，离不开，沉溺其中。
所以，从来都是他离不开喻清。
同时这也让他痛苦，因为这份感情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变成了他和少年都无法面对的模样，丑陋的，世所不容的，他连说都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而他的占有欲也越来越强，到了一种濒临疯狂的境地，听到喻清嫁人几个字，仿佛一个开关，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部吞噬掉。
他变得越来越不满足，喻清所有的都迁就他，可唯独不肯让他看见他的脸，在他的眼中，少年并非那么在意容貌。
所以，他才会鬼迷心窍的觉得喻清不信任他，利用他，甚至是对他毫无真心。
越想喻少和越觉得自己方才是失心疯了，居然怀疑喻清对他的真心。
“四哥哥离不开你，这辈子都是，我不想你嫁人，我也不想娶妻，我们就这样在喻家过下去好不好。”
他的恳求还是没有得到少年的回答。
或许他是在伤心吧，喻少和想。
“四哥哥，我累了。”喻清垂下眼，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喻少和将他抱回了榻上，又用毯子轻轻给他盖上，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的心同样也乱得很，他知道自己要控制一下了，否则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伤害到喻清。
鬼影回来时，只见到两人安安静静地各自坐着，一言不发。
他不明白状况，“怎么了，不是守岁吗，怎么这么安静。”
喻少和看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我去拿东西。”
他愧疚难安，更不知该怎么面对喻清。
“哦，好。”鬼影淡声道。
男人走近才发现少年居然没有戴斗笠，眼眶还是红红的，这时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所以喻少和方才的反应也有些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往榻上一坐。
一开始喻清并不说出，还是咬着唇装安静。
“跟你四哥哥吵架了？”鬼影眼神软了软，像是看见小孩子委屈巴巴的模样。
他今日本该是回来哄少年开心的才对，结果人家却还伤心着呢。
鬼影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喻清的头道：“你跟我说总没事吧，这府里谁都可能会害你，至少我不会。”
听见这话少年再也忍不住了，他委屈地抱住了鬼影，忽然开始哭了起来。
鬼影叹息一声，轻轻拢住了他。
这在两人的相处中已经不算是陌生动作了，只是喻清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委屈地哭过。
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可怜寻求安心的怀抱。
“四哥哥、四哥哥说我利用他......我怎么会利用他，他居然这样怀疑我......”
“我把他当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可他却这样怀疑我，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他会就这样不要我，抛下我，那个梦的场景一直回荡在我脑海中。”
喻少和并未离开，他站在门外想听听喻清会和鬼影说什么。
听见少年崩溃难过的哭声，他喉结滚动，闭了闭眼，皱着眉骂自己混蛋，心也开始跟着痛了起来。
愧疚感再次将他淹没。
他为什么总是要惹清清伤心。
不知道喻清会不会原谅他，如果少年要是真的想离开他，他又该怎么办。
喻少和又陷入到了茫然无措的慌乱当中。
他看了一眼房中的光亮，转身走向雪中。
鬼影也是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喻少和怎么会这样想？
喻清这性子跟舍利子一样，说白了就是傻白甜，哪来的脑子想这些东西。
再说了，喻少和看着也不像是会想到这些阴谋论的人吧。
他替喻清擦了擦眼泪，又倒了杯水递给少年，等他缓和了情绪才问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就是突然开始怀疑你了？”鬼影觉得中间该是发生了什么才对。
少年抱着杯子一脸失神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今晚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后来不知怎的五姐姐跟我说九皇子可能会求娶我，四哥哥有些担心，我便宽慰他。
再后来......我说老夫人会为我寻一门好亲事，他就开始变得很奇怪，说什么不让我嫁人。”
喻清还没说完，鬼影的重点就偏了，他抓着喻清的肩膀问：“什么！你要嫁人？”
少年愣愣地看着他：“方才四哥哥的反应，就跟你现在差不多。”
鬼影神色不自然地松开了他，淡声道：“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你现在还年轻，怎么就急着要把你嫁出去了。”
“不是啊，只是说起嫁人的事，没有说现在就要嫁，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在乎这个呢。”
少年这话让鬼影暗了暗，喻少和一个哥哥，为什么听到少年要嫁人的反应会是这样......
鬼影：“你继续说吧。”
喻清放下杯子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很不解他为什么激动，我说四哥哥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他就忽然问我，如果他娶妻生子的话，我会不会难过。”
鬼影眼神变得越来越冷，他眼神幽深地问喻清：“那你会难过吗。”
“我怎么会难过，我当然只会为他开心呀。
然后他就想去掀开我的斗笠，我没有同意，他就开始怀疑我了，说我不信任他，利用他，还没有真心对待他。”
说完喻清叹了一口气，鬼影再怎么不同俗事，也明白了喻少和对少年抱了什么心思。
喻少和在渴求他得不到也不该求的东西。
“人有时候是这样，忽然就发疯了，你就当他发疯了吧。”鬼影不想告诉喻清真相，他怕少年知道了难以承受，毕竟在他心里，喻少和只是一个疼爱他的哥哥罢了。
少年忽然小心地靠在了鬼影的肩上，轻声问他：“阿影，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在利用你。”
鬼影唇角勾起一个淡笑：“你？利用我？哪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都不会怀疑这个。”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没那个脑子。
一开始本就是他自己主动接近的喻清，再说了，喻家想找个身手好的护卫也不是难事，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
少年有些迷茫地继续道：“你不怀疑我就好，阿影，我觉得四哥哥随时都可能会不要我，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不该将他看的那么重要。”
鬼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听了喻清这话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喻清在他面前总是笑盈盈的，遇到什么事也都是一副乐天派的模样，这一下可怜成这模样，他说不心疼是假的。
“你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靠不住。”
“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
喻清一句话再次问住了他，鬼影眼神有些闪躲，他至今都不知自己究竟对喻清究竟抱着什么想法。
一个单纯大方性格善良的主人吗？
他知道，不是。
他习惯了现在的日子，厌倦了做杀手的生活，他甚至真的想过，如果能在喻清身边待一辈子......也不错。
鬼影从不是一个爱幻想的人，可自从跟着喻清久了，他好像也开始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人都是会变的，就算现在对你做了承诺，将来也......”男人话音未落，少年便可怜兮兮地哽咽道：“阿影，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鬼影呼吸一窒，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看向少年那张勾魂摄魄的脸，不禁自问，他真的能离开喻清吗？
这种可能性其实微乎其微，他心里很清楚。
若是要在一些东西上进行取舍，他大约是不会舍弃喻清的。
“我可是个杀手，你不该对一个杀手做这样的指望。”
“在我心里，阿影只是阿影。”
“喻清，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鬼影怕自己哪天出任务真的回不来了，喻清会以为自己抛下了他，所以他不敢轻易对少年做任何承诺。
少年紧紧地抱住他，小声道：“阿影这么厉害，肯定不会死的。”
鬼影忍不住笑了笑，罢了，或许喻清跟喻少和也就是一时吵架才让他这样不安，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自己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免得吓到他。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塞进喻清怀中，眼神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少年歪了歪头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鬼影咳了咳道：“今日不是除夕吗。”
喻清笑了起来，惊喜地问他：“给我的礼物是吗！？”
鬼影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多的他也说不出了。
喻清打开盒子摸了摸，明白了这是一把梳子，他忽然红了脸，满是羞涩地问男人：“阿影，你居然、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什么？”
“你送我木梳，不就是......那个意思嘛。”少年咬了咬唇，侧过脸去，表情很是羞涩。
“哪个意思。”鬼影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看向那木梳，仍是不解。
“就是你喜欢我呀。”少年将头埋进臂弯里，只露着半张脸看向鬼影。
这话惊得男人立马站了起来，他急切地否认：“怎么可能！”
他重重地喘息着，神情略显呆滞，那张冷冽的脸庞上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丝红晕。
鬼影头脑一片空白，他端起桌上的水赶忙灌了一口。
“诶？不是吗......那你为何送我木梳呢。”
“送木梳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这不是送心爱之心的吗，寓意白头偕老啊。”
鬼影怔在原地。
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多么美好的词，跟他一生都无缘的两个词。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他好看就买了，没有其他意思。”鬼影眼神黯淡下来，有些无力地解释了一句。
他这样的人，哪配谈什么爱不爱的，连命都不在自己手上的人，早已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这样啊，那也还是谢谢你了。”
“嗯。”
少年将梳子收了起来，之后两人便不怎么说话了。
从前几天开始就闹着要守岁的人，没过多久就已经靠在榻上沉沉睡去了。
鬼影将他抱上了床，然后轻车熟路地躺在了少年身边，这个夜晚，他或许要失眠了。
宫中，除夕夜宴。
皇帝在太和殿宴请宗亲，所有皇室亲族皆到场，苏玉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热闹的场景。
好无趣，好想去找喻清。
他端起杯子灌了口酒，对席上众人谈论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听闻有个孩子为焕儿挡了箭，可有此事吗？”长公主是个八卦性子，最近京城里谈论的最多也就是这事儿了。
苏凌笑了笑：“皇姐怎么也知道了，可是许多人都在谈论？”
“这可是画本子里才有的故事，茶楼里都有说书先生开始讲了，陛下国事繁忙，不像我这种闲人喜欢听这些。”
其他几个宗亲也笑着说起这事。
“陛下，这样的美事儿难道不打算成全吗，何不赐婚呢？”
几个老太妃也笑眯眯地说起来，有一位更是问苏凌有没有赐婚的打算。
苏焕坐在宴席上撇了撇嘴，却没有出声打断。
“年轻人的事，朕也不大知晓。”
苏玉捏着杯子的手都颤了颤，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苏淮拉住：“不要冲动。”
随即男人起身朝着苏凌说道：“父皇，来年儿臣便要与喻家五小姐成亲了，若是喻家再出一位皇子妃，会不会不妥。”
“不过做个妾罢了，也不必是皇子妃啊。”
“是啊，那样的身份做个侧妃都也是天恩了。”
“既是心慕焕儿，自然做妾都是乐意的。”
下面几个宗亲继续附和道。
这时苏凌将眼神看向了苏焕：“焕儿，你怎么想的？”
苏焕在想，若是他真的娶了喻清，那少年会不会吓得哭起来，他起身回道：“父皇，儿臣没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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