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的正中,有一块圆形矮柱,平整如镜,材质似玉似岩,色泽珠白,发着宝光。
黑衣尸骸靠着圆柱而坐,元清杭手指刚刚轻触到他身上一角,“哗啦啦”一阵脆响,骸骨终于怆然散了架,莹莹白骨落了一地。
一股滔天的杀意忽然从尸骸的身后狂卷开来。
根根白骨落下,一片片玄铁碎片从尸骸后疾飞迸射,带着无尽的傲然!
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忽然一阵颤动,像是感受到了这异相,激动万分。
他心中蓦然一动,身形急拔,迎向空中那道道杀意。
十数根扇骨蓦然一沉,金石交错骤然响起,隐约含有风雷之声,震得元清杭虎口一阵酸麻,手腕更是蓦然一沉,似有千钧之重。
姬半夏帮他打造的这件武器,用的都是极为珍稀的材料,拿在手中,看似轻灵,舞动起来潇洒曼妙,可实际重量却不轻。
若不是他已经初结金丹,只靠腕力,拿着就极吃力。
可如今这些无形杀意没入扇骨后,整个重量就似坠了几个巨大的铅球一样,黑色绢丝上,原先的点点金砂光芒更亮,犹如繁星忽亮。
同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沿着扇骨蜿蜒而上,传递到了心间。
元清杭怔怔出神,仿佛魇住了一样。
宁夺凝目望着他,不敢出声打扰,眼中隐约担忧。
半晌后,元清杭轻轻吸了口气,看向宁夺,言简意赅道:“兵魂的碎片……斩虹。”
宁夺眸光猛然一凝,脱口而出:“你舅舅的兵刃,妖刀斩虹?”
元清杭点点头,低头看向四周散落的那些玄铁片。
融入扇中的,不是完整的兵魂,同样也只是兵魂的残骸。
众所周知,元佐意是被众位仙宗高手联手杀死,看来死的时候,经历过极为惨烈的战斗,才导致这把名声赫赫的妖刀毁得如此彻底,甚至兵魂无法凝形。
宁夺目光灼灼,忽然将手中剑举起,点向元清杭手中白玉扇。
两件兵器一交,两个人心神激荡,同时“啊”了一声。
宁夺怔怔道:“应悔剑现在好像很伤心。”
应悔剑的兵魂保存完好,并没随着主人死亡而毁坏,所以能留下自我意识,这一刻,像是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只剩残片,开始变得茫然无措,又悲痛难过。
元清杭静静立着,半晌怅然道:“我这边,只能感觉到斩虹的碎片很激动。”
斩虹毁损得太过彻底,残片上虽然还带着生前的杀伐凌厉,但就算融入了扇骨之中,却虚弱得厉害,就连“斩虹”二字也凝不出来。
可就在刚刚,白玉扇和应悔剑一碰之下,来自于斩虹碎片的某些情绪猛然爆发,铺天盖地。
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不敢相信,又像是欢喜地快要重新拼凑起来。
可无论如何,没有敌对和愤怒,更没有憎恶和怨恨。
……
元清杭平息心神。蹲下身,细细看向地上的白骨。
假如说宁晚枫的尸骸睡姿安详,遗骨也没有太多异状,那么元佐意的遗骸,可就太惨不忍睹了些。
根根白骨上,裂痕密密麻麻。
有的已经不能算是裂痕,根本就是从中断开,血迹深入其里,多年后,遗骨已经不复洁白,此刻跌落在地,有的已经碎成了片片。
元清杭先郑重地向遗骨拜了拜,心里默念“舅舅莫怪”,才开始动手检视。
年代久远,血肉都已消失,看不出皮肉伤口,也很难判断精确。
片刻后,他检查完了两具遗骨,幽幽叹息一声:“宁仙长的死因看不出来,但是胸口处骨骼隐约有残血渗入,致命伤极可能在胸前。”
他又看向元佐意的遗骨:“至于我舅舅,临死前身受多处重伤,有几处断骨处不仅有血迹,还有毒素遗留,可能是敌人的兵器中带毒,又或者是死前不久,他自己中过毒。”
宁夺凝视着那些碎骨,眼中不忍之色闪过:“不管怎样……他死的时候,应该是血战到底了。”
元清杭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笑意:“都说他杀人如麻,凶残邪佞。呵呵,可这么多高手围攻他一个,手段百出,毒药都用上了,还不准他反抗吗?”
他越想越怒,胸口一团郁结直冲上来:“我瞧当年围剿魔宗的那些仙门宗师,才真是不要脸!”
宁夺看着他,目光温和:“你说得对。”
元清杭正满腔激忿,听他这样温柔一句,又有点啼笑皆非:“我可是在骂你们苍穹派的太上掌门呢。”
那位至今还在闭关的商渊,似乎就是当年仙盟讨伐之战的发起人吧?
宁夺淡淡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若元佐意真的残害无辜,破金诀真该毁去,堂堂正正一战就是。以多胜寡,难道很光彩么?”
元清杭心花怒放,冲他一竖拇指:“哎呀,我舅舅要是听到你这一句,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却好像叫宁夺耳根微微泛了红,他低下头去,道:“他眼光一定很高,只有我叔叔这样的人,才入得了他的眼。”
元清杭热情地道:“宁仙君天人之姿,宁小仙君呢也不差——你瞧,他的斩虹刚刚碰到你的时候,可高兴得呢,我感觉得到。”
宁夺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不知怎么,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啊,我舅舅喜欢他,他叔叔也喜欢我。要是一男一女的话,这可就是拜见家长了……不过我俩都是男人,要是义结金兰的话,也可以带来给长辈看看。”
小天地里寂静异常,什么声音都清晰可闻,莫名其妙地,元清杭好像就听见了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宁夺沉默不语,举步向圆柱后面绕去,忽然招了招手:“来看这儿。”
元清杭跟着绕到背后,眼睛蓦然睁大了。
圆柱的后面,柱面光滑,刻着一些金色符文,正隐约闪动着华光!
元清杭凝目望着那些符文,目光越来越亮。
半晌他转过头,声音激动:“术宗心法的片段!好像很是稀奇古怪,不像我知道的任何流派。”
宁夺微微惊讶:“你都没见识过?”
元清杭道:“像是远古失传的那种,有的能驭鬼镇邪,有的能除污净秽。”
宁夺看向他,神色温和:“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琢磨。”
元清杭欢喜万分,对着那些飘忽的符文出神,四周水幕无声,源源不断,圆柱上符文飞旋,犹如天女散花。
从侧边望去,只看得到他发色漆黑,发间金环隐隐闪光,和四周的金色符文相映成辉。
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吸了一口气、
他皓白手腕一抖,数道黄色符篆赫然飞出,击向了对面的透明水幕。
张张符纸带着气浪,一股堪称恐怖的杀机骤然浮现。
飞瀑水幕骤然一滞,符篆楔入水帘,原本的极度宁静忽然被打破,滔天的巨大水声砸入耳鼓,喧嚣漫天。
这一刻,不仅水流被强行停滞,就连封闭的空间,也被这悍然一击撕开!
再下一刻,凝滞的水流恢复了流动,空间闭合,小天地重归了宁静。
“这些符文的确是远古术法,玄妙异常。”他眼中光芒闪动,熠熠生辉。
宁夺眼中惊讶和喜悦之色一闪而过:“太好了。”
元清杭点头:“看来传言有误,都说这万刃冢的主人是为自己的兵魂铸造了此处,现在看,他应该是一位术法宗师,飞升之际,想留下一点术法心血在人间,所以特意寻了这处远离尘世的山峦布下大阵,用作保护之用。”
宁夺神色温和:“你与他有缘。”
元清杭唏嘘道:“只是这些术法太过晦涩,我也只能悟到十之一二,不过没关系,我记住后,出去和姬叔叔一起慢慢参详。”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符文的中心,忽然凑近了些。
他眯着眼睛,伸手在一处金色圆圈符文中轻轻一点。
柱子四周波纹颤动,一个圆环形状的凹槽赫然暴露出来。
元清杭心思电转,快速卷起袖子,将那对合二为一的镯子撸下来。
镯子放入凹槽,果然,严丝合缝,不大不小,刚好嵌在了里面!
再看那凹槽附近,明显裂纹纵横,边上还有处小小的崩坏痕迹,和别处的光滑完全不同。
他想了想,又将镯子上的那处残缺对准了边上那处崩坏。妙书斋
大小完全对得上。
元清杭看着那些旧痕,苦笑:“这凹槽里原先有法阵,保护着里面的宝镯,现在被人破坏了。”
难怪他舅舅说什么“强取”,敢情就是不会巧取,在这硬撬下来的吧!
他盯着那崩坏的缺角,研究了一会儿,将手镯轻轻按下,左右轮流一转。
“咔嚓”一声,原本安静的高台,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平整光滑的表面四分五裂,镯子所在的圆形凹槽中,一股隐约的乱流扑面而来,在他们面前渐渐形成一个竖瞳状的旋涡,不断翕张,时大时小!
和多天前,他们出阵的那个阵眼形状完全一样,里面泄露出来的威压和气息,也极为相似。
宁夺不由自主,向那边踏前一步,身子刚动,背后元清杭猛喝一声:“回来!”
他抢上一步,一把推开宁夺,手中白玉黑金扇用力向着气流拍去。
扇骨上,无穷杀意汹涌而出,带着斩虹刀锋的凌厉凶悍,挡住了气流。
他另一只手急伸,抓住了凹槽中的对镯,狠狠抓了回来。
旋涡急速缩小,怒张的竖瞳转瞬消失,高台重新闭合,完好如初。
宁夺的一片衣角飘进了竖瞳边缘,一瞬间,便被绞成了齑粉,轻飘飘如雪洒下。
两个人背后都蓦然冷汗涔涔。
这看似小一号的阵眼,根本就极不稳定,若是宁夺不小心跨入,只怕现在被撕碎的就是他!
元清杭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喃喃道:“我舅舅应该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可、可是……”
宁夺脸色冷肃,轻声道:“可是那时候他已经是魔丹大圆满境了。”
所以元佐意能靠着自己一己之力跨越异境,从容脱身,他们俩可没这个实力。
稍有不慎,被卷入异时空陷入混沌,就可能在中途被不稳的时空碎缝绞成血肉一片。
……
浩浩山峦,云波诡谲。
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上,一片压抑沉肃。
几名身着苍穹派白衣的小弟子行色匆匆,带着一行凌霄殿的来宾,接引到了赤霞殿中。
广阔的赤霞大殿上,数月之前,还是术宗大比的观看地,现在聚集的各家宗主和门主依旧,可是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人人脸色暗沉,神情悲愤。
凌霄殿和苍穹派是剑宗势力最大的两家,一向有点王不见王,上次的大比,他家殿主也托词有事在身,并未前来。
而这一次,就连他们金丹圆满境的宗师陈封也亲自来到了这里。
大殿上,苍穹派代掌门宁程正在招呼早到的宾客,遥遥见到陈封出现,急忙下了高台,迎上前来。
陈封辈分和商渊齐平,年岁已经不小,只是修炼有成、保养得当,一身黑色玄衣精美飘逸,看上去精神矍铄,眼中精光四射。
看到宁程,他也不过微微颔首,显然依旧将他看成一个晚辈,而不是地位平等的一宗之主。
“宁掌门,魔宗卷土重来、杀害仙门诸多弟子之事,可是你们苍穹派为首调查的。”陈封并不就座,口气咄咄逼人,“现在已经两个月过去,请问有什么结果?”
宁程面色平静:“陈殿主,鄙门派正是查到很多事,今日才特意请了诸位宗主前来一叙。”
陈封面沉似水:“有什么事不能修书一封,托灵鸟传讯就是了,非要我们这些老头子来跑一趟?”
宁程身边,木青晖连忙温声道:“陈殿主,还请少安毋躁。实在是兹事体大,宁掌门也是询问了几家的意见,才决定今日请诸位宗主一聚。”
陈封袖子一挥,冷笑道:“少安毋躁?你们神农谷的木小公子吉人天相,受伤不重,自然不焦躁。”
旁边的人听着,心里都暗暗道:“也难怪陈殿主不客气,他可折损了一个儿子。”
此去万刃冢,各家门中的杰出晚辈均有重大伤亡,凌霄殿不仅在迷雾诡阵中死了几个弟子,最惨烈的是,他们家修为最高的年轻弟子、陈殿主的长子陈弃忧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别人都是在迷雾阵中被杀,只有他,却连出都没出来,直接就失踪在了万刃冢里,堪称离奇诡异。
前方的主宾长案边,神农谷谷主木安阳神色淡淡:“犬子也被魔宗妖人一剑穿胸,能撑过来,也是侥幸。再说了,他受的伤可比别人还多些。”
殿上众人没人接话,心里却都不以为然、
木家小公子被救回来时看似受伤重,可是恢复却极快,据说现在几乎痊愈了,想必是神农谷的灵药神奇。
不过木小公子也的确是倒霉,别人都是只身上受伤,只有他不知道怎么,脸上还被狠毒的魔宗妖人划了一刀!
那伤疤可不寻常,据说是被一柄妖邪的匕首所划,极难治愈,就连木安阳也束手无策。
原本一个漂亮清贵的小公子,就像毁了容一样,据说整日里郁郁寡欢,根本不愿见人。
不过呢,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脸上有点疤又有什么打紧,男子汉大丈夫,谁又靠脸吃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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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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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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