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拥护蒙族部落正统，认为部落与俞朝和亲之后导致俞朝人在草原地位的提升威胁了部落原住民。这派人以蒙族旧贵族居多，甚至很多人当初拥戴的都不是九王子蒙拉。
另一派则是现任首领的拥趸,他们中间有蒙族的贵族，也有不少俞朝人。
后者随着蒙拉坐稳首领之位后日益壮大,以至于前者不得不偃旗息鼓，频频示好。
然而这样的局面从去年开春就发生了逆转。
事情起源于部落的旧贵族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尚在人间的七王子，并且从他口中得知了蒙拉继承首领之位的真相--弑父弑兄,伙同草原之敌篡位。
草原人虽说不计较所谓部落内的正统,但对于蒙拉联合外人的做法颇为不齿,再联想起地位逐渐提升的俞朝人更是心中愤愤不平。
要知道曾几何时这些人都是他们买回来的奴隶。现在不准买卖也就算了,甚至有些还与他们平起平坐！
于是蒙族内部就此分裂开来,而这次俞朝出兵援助虽说有利于快速稳定局势，但根本上却又加剧了双方派系的对立。
如此一来战况也随之胶着,原本能够在入秋解决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深秋也不见转机。
在这期间，朝阳公主成为了太清宫的常客,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这偌大的皇城内，唯有太清宫和清心殿能听到有关北方的战况。
“江心江心,今日战况如何？”
如往常一般，人未至而声先到。司明月隔着大老远就听见了朝阳公主的声音，而等她从书案起身时,人已经到了她跟前。
“为何每次过来都看见你在看书，这些书有这么好看么？”
朝阳公主看着面前成堆的书册竹简，眉头又是一如既往地拧在一起。
司明月笑而不答,转而直接从一旁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北方消息在她面前挥了挥。
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朝阳公主立刻换上了笑脸,挽着司明月的胳膊嫂嫂长嫂嫂短的奉承着,活泼得一点都不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司明月有意晾了她一会后才将东西交到她手上，两人同行到了皇城内花园。
秋日的花园虽说看不见百花，但秋高气爽，仅仅是坐在凉亭内都能感觉到身心轻健。
两人刚到凉亭就看见已经换上秋衣的齐望卓麻利地从宫墙上翻了过来。
他身手矫健，翻墙的动作也干净利落，甚至司明月看来已经有了几分齐泽当年的影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落地时，脚底一滑险些摔了下来。
“母......母后，姑姑。”齐望卓显然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常年不出太清宫的司明月，一时之间面露尴尬。尤其是看见司明月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后，更是挠了挠头。
不过他刚想解释，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夹杂着外域强调的声音：
“喂！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随着声音而来的便是朝阳公主的儿子--蒙奇。
蒙奇的相貌随了他的父亲蒙拉，五官立体分明，虽说年幼但身子又壮得很，将原本还算合身的衣服绷得很紧，看上去压迫感十足。
他一路小跑而来，好不容易赶上了齐望卓，正要开口时也注意到了凉亭内的两人。
“主母......皇后娘娘。”
他匆匆行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齐望卓一把拉走了。
司明月本来也没打算拦着他们，只是看着齐望卓就这么堂而皇之离开的背影默默叹气一声。
齐望卓不是长子，性格上又有些像她，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司明月对他的行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今日一看倒是放纵过了头。
听见叹气声，朝阳公主的注意力也从手中的塘报转移到了司明月身上。
“好端端的叹气作甚？”她开口，“北方战事拖了这么久，你看我都不急。”
“是是是。”司明月淡淡一笑，“公主殿下不过是日日去我那宫里探听塘报消息罢了。若是让朝中大臣知道殿下您看了这塘报，怕是又要闹起来。”
“还说本宫呢！”朝阳公主噘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若是让他们知道皇兄将这种军中塘报放在江心你这里，弹劾的折子怕是要堆满皇兄的书案了。”
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情曾经发生过一次，所以这番言论在司明月听来就如毛毛细雨般，毫无感觉。
当然，朝阳公主说完这句话后又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只见她两个手指拎着那封塘报在半空中晃了晃，而后叹气般说道：“拖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司明月看着那被摇晃在半空中的塘报沉默不语。
派兵驰援这件事情她也是赞同的，然而事态发展至今却是出乎意料。那被放逐的七王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支军队，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拖住了整个草原局势。
派去探听消息的人也没有回应。
而司明月更加担心的是，现在整个驻守边城的主力都陷在了草原，若是北方其他几个国家趁虚而入，他们该如何应对。
朝阳公主见她沉默，也知道自己问了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便干脆换了话题：“江心方才为何叹气？”
司明月将目光投向凉亭外，看着正在爬树的齐望卓和站在树下的蒙奇，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两位皇子已经到了知事之年，然而皇子傅一职却始终空缺。原本她想请江翁重新出山，可等她寻得老人落脚之处后，人早就云游去了。
不得已司明月只得自己亲自教导两个儿子。
只是她才教了几天就发生了群臣上书广纳后宫的事情，这使得她分身乏术。如今两个皇子基本上就是在放养。
齐望林稍好些，除了每日听学外已经开始跟着齐泽协同处理政务。但这性子已经野了的齐望卓又当如何？
朝阳公主显然是没有想到眼前的司明月会为这种事情苦恼，毕竟在她心中，司明月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化身。
“如今皇兄对那位新阁相分外倚重。”朝阳公主尝试着建议道，“不如就让他兼职皇子傅好啦。”
“李达通？”司明月有些意外朝阳公主会提起李济，作为现在俞朝新法的中流砥柱，他也的确是司明月曾今的首选，然而这次李似德亡故后他的所作所为又让司明月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新法推行最忌讳的就是与现存氏族重新勾结，“若是当真没有合适人选，也就只能对他委以重任了。”
李济这人是个人才，能用，但必须慎之又慎。
她刚说完就看着不远处沁墨正抱着一名女婴走来。
“主......娘娘，小公主醒了，在找您呢。”
听说小公主醒了，一旁的朝阳公主又来了兴趣：“快抱来给本宫看看，本宫还没见过她睁眼的样子呢。”
刚睡醒的小娃娃还有些迷糊，一睁眼就感觉自己眼前被阴影覆盖，当下就哇哇大哭起来，连抱带哄都不见好。
最后还是司明月将小女娃给哄好了。
齐望卓和蒙奇被凉亭的动静吸引，纷纷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眼中还是混沌的婴儿。
“还别说，这小家伙睁开眼睛后跟皇兄还真像。”朝阳公主朝着她招了招手，“小家伙，我是姑姑哦。”
她这一开头，齐望卓和蒙奇也有样学样地凑过去打招呼。
司明月看着他们三个人的举动，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调整怀中女儿的位置，方便他们与她说话。
就在几人其乐融融之时，内侍忽然赶来通报，说是齐泽和齐望林来了。
自从齐望林开始跟着齐泽处理政务后便很少出入太清宫，此时听见他也跟着来了，最高兴的还是齐望卓。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见赶来两人的凝重面容。Μ.miaoshuzhai.net
同样注意到这一点的还有司明月，尤其是在与齐泽对视之后，多年的默契让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卓儿，带着弟弟去玩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怀中的小女儿交给了身后的沁墨，“殿下，您也......”
“朝阳，随朕来。”齐泽打断了她的话，而后望向悄悄冲着齐望林招手的齐望卓训斥道，“摸摸索索成何体统！哪有我半分大俞男儿的样子！”
齐望卓无端挨了训，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刚想开口却被司明月拉住了胳膊，只得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四人离去。
身边的蒙奇平日里听得最多的就是齐望卓如何吹嘘自己的父亲，早就有些不耐烦，可是今日见他那难堪模样，原本想要嗤笑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拉着他的衣袖说要去看小公主。
这一幕被伺候齐望卓的内侍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中。
司明月刚回到太清宫就看见自己的书案上摆上了几封信，还未来得及收拾便听得齐泽开口对朝阳公主说道：“润珠，有件事情朕要与你说说。”
朝阳公主看着他郑重的样子，又想起他呵斥齐望卓时的铁青面色，当下抿了抿唇，有些紧张道：“皇兄，有......有什么事情？莫不是草原出了什么变故？！”
听说此事与草原有关，司明月立刻看向齐泽，后者点了点头，示意齐望林将一份塘报交到了她手中。
“姑姑，这是边关最新的消息。”齐望林轻声说道，“你先看看。”
朝阳公主一把夺过塘报，扫了两眼后便猛地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齐望林，见他默默后退了一步后又看向齐泽，他没有退，只是点了点头。
司明月见状心道不妙，连忙走过去拿起塘报一看---北方援军于西北草原兵败，蒙族首领蒙拉重伤，生死不明！草原死伤过半，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有俞朝血统的游民。
“这不可能！”朝阳公主连连摇头，“前几日的塘报不是说两军尚在拉锯，怎么可能这么快败了！”
其实不仅是她不信，就连司明月看见这个消息时也是万分惊讶。据她所知，叛军只有两万人，而蒙拉手下的人和俞朝援军加在一起足足有五万之多。
贤王在边城驻守了十年，期间也没有听说与旧守军有发生任何过激冲突，而且就算旧守军心有不忿碍于与外族血仇也不会做出投敌之举。
此时的朝阳公主双手紧握，无助的视线在齐泽和司明月身边来回打转，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两人说话，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般道：“皇兄，江心，我要回去！”
“什么？！”齐泽听后一惊，“眼下草原并非安稳之地，朝阳你莫要意气用事！而且皇叔已经亲率大军去接应了，人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让朝阳公主微微宽心，却不足以动摇她的决定：“皇兄，正因为此刻草原并不安稳，所以臣妹才更应该回去！他们尊臣妹一声主母，便是我的子民。坐视子民之苦而不作为，非君之道！所”
她说这句话时恰好有光撒进来，一路直奔殿中，最终停在了她的脚边，说不上是为她的话给予支持，还是想要证明人定胜天。
司明月看着这一抹带着金色的光，忽然笑了。
轻笑声回荡在殿中，很快就引起了齐氏三人的注意。司明月理了理衣袖，就像以往要宣布重要事情那般慎重，而后在三人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没想到到了深秋还能看见如此明亮的光芒，看起来老天也站在公主殿下这边。”
听见她这么说，殿中另外三人顿时神情各异：朝阳公主知道司明月这是在赞同自己的话，故而面露欣喜之色。齐望林是一脸疑惑，不明白司明月为何将话题引到了偶然闯进的光上。至于齐泽，作为最了解司明月的人，听她说起天命却是连连皱眉。
他知道司明月最不信天命，但最擅长用天命。
“不行，现在去北边太危险了！”即便是知道司明月有了新主意，齐泽还是一口否决，“战事未平之前，在润珠你还是呆在长乐宫莫要到处走动。”
“皇兄！”
朝阳公主一听就急了，以往只要司明月开口，他都会依着，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管用了？
心急之下她本想去拉齐泽的衣袖，然而对方却快她一步抽身开来，并且果断地让身边内侍将她送了出去。
司明月看着朝阳公主连连回头，不死心地看着自己，等到人影彻底消失后，这才微微叹息：“陛下这又是何必呢？押送北方粮草和饷银的大军即将开拔，此时让殿下督军前往，不仅可以安抚边城将士，还能稳定草原俞朝百姓之民心，一举两得。”
“就算是一举百得朕也不会让自己的皇妹涉险！”齐泽态度坚定，但很快又放软了语气道，“这兵败的蹊跷，若是不能查明真相就贸然让润珠过去，朕心不安。”
“陛下之忧臣妾自然知晓。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也一定要查清楚。”司明月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处的齐望林，“只是陛下可曾想过，贤王殿下带兵离开了边城要塞后城防空虚，若是有人伺机潜入扰乱后方又当如何？还有北方各国，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虎视眈眈，这次兵败定然会给他们找到出兵的借口。因此此战必须速战速决，而且要不留后患。速战速决交于贤王便是，而后患，自然是说那些心有不服的草原百姓，若是蒙族的那个首领真的出了什么变故，这件事情只能落在殿下身上。”
她说的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齐望林听后顿时恍然大悟：“父皇，不如让儿臣去.....”
“不行！”齐泽依旧是一口否决了这个事情，“林儿，你先出去，朕有事要与你母后商量。”
齐望林立刻看向司明月，见她点头后这才告退。
彼时殿中只剩下齐泽和司明月二人，两人面面相对，一时无言。过了许久，司明月这才开口：“陛下还有担心的事情？”
齐泽微微点头，将人拉到了怀中双手环住，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闷着声道：“南海那边也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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