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屋内,来迟一步的赵永正在与司明月商谈捉拿白从然的事情。
“白姓在淮南府并不常见,说起白从然,下官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赵永道,“早些年下官去州城述职时,就曾听人说起在州城城外有一座庄园,园子的主人似乎也姓白。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些关系。”
听见他这么说,司明月放下的手中来自州城的信转而问道:“这件事情倒是头一次听说,赵大人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也去过不成?”
“是同僚闲聊之语。”赵永道,“白家院子门槛极高,非百俩银子不得入门。咱们淮南府内也就是先前的府尹大人是院子常客。”
他说的那位府尹大人在司明月他们到来之前,就被御史们以私自贩卖兵器为由给参了,现在怕是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不过赵永说起兵器一事,倒是让她想起了从蒋木手里抢来的那批兵器。
白家大院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想到这里司明月对抓住白从然的兴致更是多了几分。
在齐泽领着黑袍人进门之前,司明月和赵永就敲定好了所有的计划。二人见齐泽进门,视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身后之人。
这人有着亚麻色的头发,眸子也是罕见的绿翡翠,眼窝深邃,五官立体,肤色是鲜明的古铜色,是典型的摩洛耶人模样。
赵永不知道此人身份,但他却看出了齐泽对他的重视,于是自觉退出屋内,去偏房候着了。
司明月起初也没有认出此人,不过当她看见对方怀里的木罐时,一个尘封已久的猜测再次涌上心头。
只是她并没有明说,反而是故作惊讶,随后淡笑着问道:“不知这位阁下是?”
“利塔,摩洛耶的圣子。”齐泽替身后之人开口,“也是本王与青柏的至交好友。”
一句话表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他的立场。
果然是圣子。司明月微微垂眸,随即又微微扶身笑道:“原来是圣子殿下,妾身身子不适,不能行全礼,还望圣子殿下恕罪。”
“之前的事情,多有得罪。”
在司明月认出利塔时,对方也认出了她。
得知自己险些打了好友正室,利塔面上也多出了一丝报赫,不过他的肤色很好地掩盖了这一点,因此并没有人发现。
倒是齐泽,对他的话颇感意外:“你们已经认识了?”
“在天和镇内的确有过一面之缘。”司明月回答,“只是当时圣子殿下似乎过于草木皆兵。”
她那时不过是想帮忙捡起木罐而已。
“事出有因,王妃娘娘别生气。”利塔抱紧了怀中木罐,解释起来。
利塔本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百年前先祖从摩洛耶移居到望新府安家,此后世代以俞朝人自居。因为对养马颇有心得,所以就算到了望新府也依旧是替人养马为生。到了利塔祖父这一代后更是成为了许家军的专属马夫。
靠着这一层微弱的关系,利塔与许攸德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说不上亲密,但也不差。不过后来许攸德因许家排挤而离开了望新府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齐泽和许攸德二人误入摩洛耶境内,他们才终于相见。
其实在许攸德离开望新府没有多久,利塔也在一次放马的途中被摩洛耶的教皇看中强行带走了。
被带走的原因有些荒谬,教皇看上了他的眸子,认为这双与绿翡翠颜色相似的眸子是天神礼物。
于是乎,一个在望新府养马的小厮一跃成为了国家的圣子。
一步登天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梦寐以求,但对利塔来说,他更怀念在望新府养马的日子。
自从成为圣子以来,他的言行受到了极大的约束:喝汤时勺子摆放的位置,走路时步子的幅度大小,接见不同身份的人时手臂抬起的高度,甚至连睡觉时都会有专人在一旁看着,稍微偏离规定的范围就会被强行叫起来,重新摆正后继续回去睡觉。
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司明月内心微微有些触动。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在江南道州府的日子。不过她又比利塔好上一些,因为那个时候观青是用心在教她。
而利塔却完全相反,在外人看来,他这个圣子光鲜亮丽,实际上只有教皇身边的心腹才知道,他这个圣子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教皇早就有了心仪的继承人,推他出来不过是为了给真正的圣子做试金石和挡箭牌。
在做圣子的这些年,利塔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跑,但每次还没出教廷就被人抓了回来。哪怕后来齐泽和许攸德误入摩洛耶,也没能将他救出来。
所以这一次在淮南府看见他,齐泽心里的惊讶不言而喻。
“这次能逃出来还是多亏了观先生的帮忙。”利塔抱紧了木罐,“来淮南府也是他的主意。”
那个时候他被囚禁来教廷内,自觉此生无望回到家中见见父母和妹妹时,一名祭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交给了他一张纸条。
纸条上那熟悉的文字让他心中雀跃,内容更是让他不敢置信。
抱着赌一把的心态,他跟着祭祀离开了教廷,见到了观青,也见到了逃离的希望。
按照对方的指点,他趁着摩洛耶与俞朝交战之时,将教廷内不少的宝物洗劫一空,在观青的人的配合下,营造成遭贼的假象。等到教廷所有人都开始去追宝物,守卫松懈时,他顺手拿了两件值钱的宝物,接着早早为他准备好的绳索,翻越高墙,离开了这个牢笼。
临走之前他又去见了一次观青,对方为他指明了淮南府这条路。
南下这条路对利塔来说并不顺利,怪异的口音和与众不同的长相让不少俞朝人自发地排挤他。客栈,酒肆,茶楼,几乎没有一家愿意接待他。
不得已,利塔只能穿上黑斗篷,白天躲在角落里面,晚上趁着夜色赶路。
好不容易到了淮南府,却又听说这里和南疆发生了战争。
幸好,他总算是见到了齐泽。
利塔的经历让齐泽和司明月感叹不已,但随即而来却是另一个问题---利塔到底从摩洛耶都城拿走了何物?
可惜的是,利塔对木罐里面的东西一无所知,他之所以选择将这个带走,纯粹是因为教廷人员曾经叮嘱过他,不要碰这个木罐。
所以他将这个东西带出来多少是存了些报复的心思。在没有遇到齐泽之前,他也曾想过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卖了换钱,但最终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
毕竟他也不知道里面物什价值几何,贸然出手说不准还会被人占了便宜。
不过现在若是齐泽开口,他倒不介意拱手相赠。
听完利塔的话,司明月有一瞬间默然。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了一件事情,唤来了周清崖。
正在捣鼓草药的老爷子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利塔手中的木罐,直到司明月出言提醒才看清利塔的相貌。
“这位......阁下相貌倒是罕见。”周清崖摸了摸胡须,视线依旧时不时朝着他怀中的木罐看去。
司明月自然是看见了他的动作,当下笑着说道:“我俞朝乃是东方大国,海纳百川,是周大夫见识不够罢了。”
听着她的话,周清崖也笑了笑道:“王妃言之有理,君子不疑皮囊,是老夫狭隘了。”
司明月道:“请周大夫来不是为了打趣,只因为您对药理颇有研究,正好来看看,这木罐之中当真可是您先前说的百草香。”
周清崖自进门后就闻到了木罐中的香味,现在听见司明月这么说,心中一喜,当下就恨不得将木罐掀开查看。
利塔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看见齐泽点头后这才将手中木罐交给周清崖,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
这一下,屋内就剩下齐泽和司明月二人,前者微微低头,刚想说着什么时却对上了司明月淡淡含笑的眸子。
于是这位在外说一不二的王爷立刻坐到了他的王妃身边,握着她的手将人拉至怀中轻声说道:“你身子不好,这些事情本不应该来打搅你的。”
“无事。”司明月微微摇头,“王爷能想起妾身来就说明,妾身在王爷心里还算有些位置。”
听着她这句颇有醋意的话,齐泽忍不住笑了起来:“江心何时也会说这种话了。”
“本是不想说的。”司明月微微叹气,“只是这些日子见不着王爷,便会胡思乱想。想着王爷何时会给妾身添几个妹妹,在后院解乏。”
“那王妃怕是见不到这一幕了。”齐泽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随即将人又抱紧了些,“本王最讨厌后院莺莺燕燕争吵不休,不然当年早就让父皇赐婚了。”
“难道不是因为王爷被罚,不在临安城,所以没有这个机会了么。”司明月笑了笑,随即正了神色说道,“王爷还记得前日妾身的话么?”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做错了事情。”司明月轻声道,“婉儿出家了。公瑾大人为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出嫁那天,她入了庙,削发为尼。其实行山出事时,她也上门求助,可是我没有见她。”
“为何不见?”
司明月叹气:“明面上程行山是被牵扯进了临安城孩童走失案,可实际上却是祸起吏治。行山的治吏三策要动的人太多,想他死的人也不在少数。若是当初妾身真的救了他,怕是走不出临安城,还会将王府牵扯进来......罢了,这些听上去就像是在辩解。王爷,其实江心想说,如果你遇见了心仪之人,江心会离开的。毕竟你我姻缘终究还是算计大过真心。”
在司明月心中,齐泽厌恶李氏将他当作货物一般的联姻,而她却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才将人留住。
只因为她想要,而且她能要。
司明月的话刚说完就被齐泽紧紧抱住了,对方的力道很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髓一般,一直到司明月踹不过气,使劲拍了拍他才松开。
“当真是离得久了,竟然让王妃生出了这等心思。当年的灵山,如今的淮南,王妃到底是有多不相信本王?”www.miaoshuzhai.net
齐泽本以为两人早就心有灵犀,现在看来倒像是个笑话,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生起一团火,想要狠狠教训一下眼前女子。
然而当真要动手时,却又狠不下心,只能是在她腰上拍了这么一下,就连力道都不敢太重。
当真是令人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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