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萱不知不觉中停下了手中针线,呐呐问道:“小萝,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大伯和大伯娘关着门说话呢,我经过的时候就听见了。”手指在水碗里划拉了两下,又说,“他们还说,小弟学得比大哥当年还要好呢。”
郑丰谷的眼睛猛的一亮,又迅速的暗淡了下去。
云萝低头摸了摸郑小弟的头,说道:“放心,只要你能读得进书,哪怕家里不供你,我也会想法子赚钱供你读书的。”
云萱看了爹娘一眼,回头嗔道:“又说这种胡话,没有家里同意,你如此妄为,名声还要不要了?”
“名声又不能吃不能喝的,有时候还真是个累赘。”看了眼郑小弟新写在桌面上,水迹尚未干涸的几个字,没见写错,就将书收了起来,“行了,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呢,睡觉!”
说着,收拾收拾就爬上了床,贴在窗边,还能听到灶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碗筷碰撞的声音,以及郑云兰和郑云丹的娇滴滴的抱怨声。
而除此之外,今晚的院子格外安静,就连往常总是吵吵闹闹的隔壁三叔屋里都安分得出奇。
翻一个身,看着还坐在油灯下缝缝补补的母亲和姐姐,云萝睫毛下敛,遮住了眼中浮动的暗涌。
一夜安眠,身体的劳累当即去了七八分。
天空还在下着淅沥沥的小雨,仿佛被猛力拧开的开关,短时间内都关不紧了。
云萝戴着个大斗笠,啃着个黑乎乎的野菜饭团子,跟在二姐身后往田里去。
比之昨日,倒伏的稻子更平摊了些,谷粒掉落进泥地,有那着急的已经长出了一点白生生的芽。
沿途所见的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有唉声叹气的,有哭天喊地的,也有着急慌忙吆喝着期望这样能加快收割速度的。
天灰蒙蒙的,远远的看到有一群人正冒雨往这边走来,正是郑丰收昨日下午去镇上请来的十多名短工。
他们来了之后也没有二话,直接挽起裤腿下了田,闷头收割起来。
尽管稻秆倒伏潮湿让速度大大的降低,但十几个壮实的庄稼汉子闷头收割,速度也很快。
郑大福的脸色终于缓了过来,当即也吆喝着家中小辈们下田干活。
云萝也不偷懒,一手镰刀一手稻秆,收割得飞快,几乎与三叔郑丰收齐头并进。
刘氏和云萱紧挨着她,速度也不慢。
而郑丰谷则在后面将收割下来的稻谷扎成一捆一捆的堆到牛车上,等到牛车满了就往家里运送。
云桃领着云梅和文彬,蹲在后头捡掉进泥地里的谷子。
正忙乎着,忽听得郑丰收发出“嘶嘶”的声响,云萝侧头看去,就见他冲她使眼色,让她往另一边看。
她顺势看去,看到大伯郑丰年撅着屁股奋力收割,窄窄的一溜却仍落后了老爷子好大一截。
隔着老爷子,郑文杰倒是占了很宽的一垄,埋头收割,只听得稻叶“窸窣”连声,听着声音似乎很快,但实际上,她都已经将要一垄到头,他却还不到一半。
他的另一边,郑云兰直着腰站在田当间皱眉甩着镰刀,半天才弯下腰去割上两把。
目光从她翘起的兰花指上扫过,看向齐头并进的李氏和郑文浩。
三人合并,都没有郑文杰的一垄宽。
云萝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定就仿佛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倒是郑丰收哼哼唧唧的,很是不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开了某一个开关,郑丰收对他大哥一家的意见越来越大。从前虽滑溜但也确实一门心思供大哥和大侄儿读书的郑老三已偏离了他老父亲规划好的大道,且一去不复返。妙书斋
“哇——”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哭声,云萝转头就看到云梅四仰八叉的摔在田里,滚了一身的烂泥。
郑云丹站在她前面,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另一只手上则拎着云梅用来捡谷粒的小篮子。
走在前面的云桃霍的转回身去,用力的往云丹的身上一推,“你做什么又欺负小梅?”
郑云丹再霸道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姑娘,哪里禁得起云桃这一推?当即也往后仰倒。
篮子从她手中飞出,将云梅一粒一粒捡起来的谷子全撒回到了田里。
“哇!”
她一屁股摔进烂泥里头,稻茬子戳得她屁股和后背疼极了,顿时也张嘴哭喊了起来。
一时间,小姐妹两个全都躺在烂泥地里,哭声震天。
正稻子割得有气无力的郑文浩听到妹妹的哭声,顿时跳将起来,跟个炮弹似的冲过泥田,扬着拳头恶狠狠盯着云桃,“死丫头片子,你敢欺负我妹妹,我打死你!”
郑丰收脸色急变,一把扔下镰刀就要冲过去。
但比他更快的,却是云萝。
一个泥团从空中掠过,眨眼间到了郑文浩的面前,“啪叽”一声将他糊了个满脸。
郑文浩不由得歪了歪身子,终于还是“啪”一声,也摔进了泥地里。
“谁谁?哪个混蛋竟敢偷袭老子?”
他扒拉着脸上的烂泥,怒气勃发。
云萝慢悠悠走到他面前,“你是谁老子?要打死谁?”
她浑身都胖嘟嘟的,小小的一团颇为可爱,却神情淡淡,低垂的眼眸中自带着一份淡漠,让人莫名的胆颤。
郑文浩霎时就噤了声,唯有满脸的肥肉颤抖扭曲,半天才憋出一句:“是郑云桃那个死丫头先欺负我妹妹的!”
郑丰收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抬起了腿就要踹过去。
但没等他伸出腿去,就有一巴掌先拍打到了郑文浩的后脑勺,拍得他一个歪斜又要栽回到泥地里面。
郑丰年指着他训斥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小桃也是你的妹妹,你当哥哥的,怎么能欺负自家妹妹?”
郑文浩梗着脖子便顶嘴道:“她才不是我妹妹!她是三叔家的,不是我家的!”
郑丰收一愣,转而冷笑道:“好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儿。怎么,不是你家的妹妹,所以你就要打死了你三叔的闺女?”
郑丰年脸色微变,扬手就又要打儿子。
却忽然李氏几步小跑了过来,将郑文浩往怀里一揽,说道:“小孩子哪里晓得那许多?有什么不对的你好好教他就是了,做什么喊打喊杀的?”
又低头对郑文浩温柔的说道:“小桃怎么就不是你妹妹了?咱家里,除了你大姐和二姐,其他的都是你妹妹。”
郑文浩窝在李氏怀里,冲着云萝等人恶狠狠的瞪眼睛,但终于还是摄于父亲难看的脸色和母亲警告的眼神,没有再继续叫嚣。
郑云兰将郑云丹从泥地里扶起来,动作温柔的将溅到她脸上的泥点子擦去,皱眉看着云桃说道:“小桃,丹丹还小,你是当姐姐的,应该让着些。”
云桃当即顶了回去:“她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尽想着欺负小梅呢?”
文彬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帮腔道:“就是,五妹妹要六妹妹的谷子,六妹妹不给她就抢,还把六妹妹给推倒了!”
顿一下,又加了一句,“她上次就为了抢兔子把六妹妹给推倒了!”
云梅跟个泥猴似的贴在自己姐姐身后,可要比云丹狼狈多了。
郑云兰被噎了半天,吐出一句:“她还小,不懂事。”
云桃再一次顶上去,“我也还小呢!”
这话真让人无言以对。
郑大福沉着脸站在后头,“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活儿都干完了?”
老爷子发话,众人静了静,然后各自分散。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起来不过是家里小姐妹吵架,大人各自教训几句也就完了,再纠缠下去可就真真伤了感情。
不过云桃仍拉着妹妹站在原地,说:“爷爷,小梅的衣服都打湿了,我要带她回家去换身衣服。”
云兰脚步一顿,也开口说道:“爷爷,丹丹的衣裳也湿了,若不及时换身干爽的,怕是会着凉生病。”
郑大福看了看两个满身泥的孙女,挥手说道:“去吧。只用不着这么多人都回去,云兰带着你两个妹妹回去就行了。”
云桃脸色一变,“不行!我怕她们会欺负小梅!”
郑大福顿时脸一沉。
云萝放下一捆稻子,甩了下镰刀,悠悠说道:“四妹妹也就能跟在后面捡捡谷子,大姐大了那么许多,怎么却反而让大姐回家,留四妹妹在田里干活呢?”
她这话并没有特意对着谁说,但也让郑大福的脸色更加难看。
而云桃不亏是个率直的小辣椒,半点都不虚的接过了话,“我只是个泥地里刨坑的乡下丫头,哪里比得上秀才老爷家的千金小姐来得尊贵?”
郑大福霎时被气了个倒仰,手指着云桃半天说不出话来。
偏他极要脸面,既觉得被挑衅了大家长的威严,又做不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教训孙女的事。
气了半天,唯有狠狠的瞪了郑丰收一眼。
郑丰收却在闷头收割稻子,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半点不耍滑。
倒是郑云兰皱眉不赞同的说道:“小桃,你怎么能这样跟祖父说话?太没规矩了。”
云桃一个白眼翻过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爷爷不规矩了?我分明是在跟三姐姐说话。管得那么宽,你还是先管好你家云丹吧!也不知道学的是哪门子规矩,老眼馋别人的东西,别人不给还上手抢!”
说完也不管郑云兰的脸色有多难看,更不敢再去看老爷子的脸色,只拉着云梅就拔腿往家里跑去。
十多个短工,加上自己家里这么些人,从早忙到傍晚,竟也将剩下的早稻全都收回了家中。
这让人松口气的同时却又再次提起了心。
雨还在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虽小了些但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而家里面,湿漉漉的稻秆已堆积如山。
也亏得郑家的院子不小,可即便如此,也是连后院的菜地都被稻秆占据,急急忙忙搭起的草棚子不过能遮挡些许雨水,如果不能及时将谷穗脱粒晒干,这大半年都将是白辛苦一场。
庄户人家的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郑家已经算得上是富裕。而其他的,多少人家在等着田地里的粮食下锅?
一旦收成不保,接下来的大半年都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匆匆吃过晚饭,孙氏将家里所有的油灯全都点上,然后一大家子十八口人一个不落的全聚在一起,连养胎的吴氏都被喊了出来,每人面前一个畚斗或者簸箩或别的容器。
成熟的谷子禁不起击打,一打就全掉落下来了。
然经历一场狂风暴雨之后,还留在稻穗上的谷子湿哒哒的反而更添了几分韧性,轻易打不下来了。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郑丰谷和郑丰收兄弟两将稻桶支在了屋檐下,抓着稻秆用力摔打,又湿又粘又沉重,还总不能将谷粒都摔打干净,没一会儿就手臂酸胀,难以抬起了。
其他的人也分散在堂屋里或屋檐下,大人们脚踩着一捆稻秆,手拿着个木耙子顺着谷穗一下下的往下梳。小孩子的手嫩又力气小,就拿着镰刀或剪刀或别的工具,将一个个的稻穗割下来。
稻穗小小的,却因为浸了水而沉甸甸的特别有分量。手抓上去,又刺又滑。
畚斗里才寥寥无几,云萝就感觉手心刺痒得慌,在油灯昏蒙蒙的光线里,只见手心一片红点点。
转头去看身边的几位,皆都是一边抓挠一边干活,最小的云梅更是连脖子上都红了一片。
可活儿还是得干。
满屋子都是谷穗碰撞的沙沙声,郑大福和儿子们的谈话不断,夹杂着孙氏焦躁的叫骂,气氛却沉闷得很。
直到郑云丹忽然将谷穗用力的一扔,嚷嚷了起来,“我不要干了!我的手好痒,身上也快要痒死了!”
说着的同时,伸手隔着衣服在背上狠狠的抓挠了几下。
她这一嚷,就是个开关,小姑郑玉莲也当即将镰刀一扔,朝孙氏说道:“娘,这么多谷子啥时候才弄得完?你瞧瞧我的手,都红了!”
说着,也抓挠了两下,却吓得孙氏连忙伸手来阻拦,说:“哎呦我的小祖宗,可不能抓挠,抓破了皮往后留疤怎么办?”
又好声好气的安抚道:“暂且忍忍吧,啊,也就这两天的事,忙完了咱全家都能松一口气。那么些谷子连稻秆的堆积在一起,捂坏了咱下半年吃啥喝啥?”
粮食是多要紧的东西?连孙氏都顾不得她的宝贝小闺女干活受累了。
浸了水的谷穗难脱粒,家里也没备更多的稻桶,为了尽快脱粒,其他的人只能用手薅,或者干脆将整一个谷穗割下来,再摊晾在通风干燥的地儿。
倒是也能连着稻秆一起晾晒,可外面下着雨,屋子里又哪里来那么大的场地呐?
郑云丹、郑文浩和郑玉莲又闹了一会儿,但在郑大福和孙氏的双重压迫之下,最终还是乖乖的又坐回到了簸箩前。
倒是二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虽也又累又难受,但习惯了孙氏的压迫,都不大敢闹腾。
云萝再次抓住云梅往脸上抓的小手,对上她水汪汪委屈的眼睛,强行把她的手按了回去。
“别抓,待会儿洗洗干净,就不痒了。”
转头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稻秆和寥寥摊了个畚斗底的穗子,也很是心累。
她也不想干啊!
不过像眼下这种全家都上的要紧事儿,她身在这个家里,自然不能如同躲避家务那般甩手扔开。
只是,真的只能用手来脱粒了吗?
湿哒哒的谷穗韧性十足,此时用稻桶摔打也不能将谷粒全都打下来,还得再人为筛选。不过,她倒是曾见过更有效的人力脱粒机。
一个带齿牙的滚筒,用脚踩着踏板带着它转动,将稻秆连同谷穗往上一放,谷粒就全飞落下来了。
可惜这个叫打稻机的东西,她虽见过,却并不在她所擅长的领域。
第一次有点想念沈念姑娘。
作为精通数理化,立志于航天学的特战兵,做那么个人力脱粒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惜,想再多也没用,自己做不出来,就只能乖乖的用手薅,拿刀子割。
这一薅,就薅到了深夜。
夜深人静睡梦中,她都梦见了多年前见过的打稻机,踏脚连着齿轮,带转滚筒,滚筒上的齿牙击打着稻穗,谷粒飞溅,从挡板上反弹回,尽数落入下方的稻桶之中。
可有什么用呢?知道原理她也做不出来,做得出也来不及了。
天还没亮,孙氏就站在院子里开始叫魂了。
屋檐下支着稻桶,院子里还摊了竹簟,放上稻秆,用石碾子碾过几遍,就有谷粒脱落下来。
可湿稻秆脆嫩,石碾子一碾,有些部分就烂了,脱落下来的谷粒上便粘上了青绿的汁液。
碾过的稻秆用手抖一抖,再将没有脱落下来的谷粒薅一薅,也就比直接上手快了些。
各屋里,廊檐下都堆满了谷子,甚至还支起了架子,一个竹帘一个竹帘的往上放。
云萝看着红通通的几个姐妹和弟弟,放下镰刀悄悄的溜出了门。
一路经过了几户人家,都在为田里尚未收回的庄稼,或堆积在家中的湿谷子发愁。
雨还在细蒙蒙下着,倒是比昨天更小了些。
虎头家也在忙着脱粒,向来只拿针线的云蔓站在屋檐下,踩着竹簟,将一个个疏疏拉拉的稻穗割下,脚下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谷穗,而那双养得白嫩嫩的手则红了一片,被飞扬的芒刺和稻叶刺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疙瘩。
“云蔓姐,虎头在吗?”
云蔓转头看向她,还没回答,虎头就夹着个畚斗从屋里奔了出来,“在呢在呢,小萝你找我有啥事?”
云萝一招手,先将他叫出了门外,然后蹲在门口的檐下,嘀嘀咕咕的将她认识的脱粒机跟他说了一遍,未了问道:“你觉得,这东西做得出来吗?”
虎头托着下巴沉思。
别看他在读书上没啥天赋,在别的方面却是脑筋灵得很,一听云萝的介绍他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可要做出来?
他也没见过,又不会什么精巧的手工活……
忽然一拍手,说道:“去找栓子的爹啊!他不是木匠吗?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很是简单,他肯定能做出来!”
云萝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往栓子家走去。
虎头将畚斗往门槛里头一靠,也颠颠的跟了上来。
栓子家靠近村尾,破旧的茅草泥墙屋,屋檐下摊着两块竹簟,晾着潮湿的谷子。
但他家的田地不多,也在落雨前都收割了回来,倒是比其他人家松快许多。
云萝和虎头到的时候,陈阿婆正拿着个木耙子给谷子翻面,看到他们到来,先就笑了起来,“是虎头和小萝啊,来找栓子玩耍的吗?他刚出去,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阿婆。”云萝唤了一声,然后说,“我们找宝根叔。”
陈阿婆愣了下。
李宝根在屋里听到外头的声音,也正好走了出来,闻言便诧异的问道:“找我啥事?”
云萝转头看虎头,郑虎头当即心神领会的将刚云萝跟他说的脱粒机说了一遍,说:“叔,这个东西你能做得出来吗?”
李宝根思索半晌,不由得诧异万分,“这东西是你们自个儿想出来的?”
虎头转头看着云萝。
云萝说:“是我以前在一本书上见过,现在家里堆满了没脱粒的湿稻秆,我就想起来了。只是不知这东西好不好做,要多久才能做出来?”
她也不能说是前世见过的,只好另外寻个借口。
李宝根听了大为惊讶,“那是什么书?竟还有此等物件?”
云萝仰着头,一本正经的谎话说得贼溜,“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书了,端午时在镇上的书铺子里见到的,那时候也没在意,只囫囵的有点印象。”
李宝根不由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细细想了下,皱眉说道:“这东西,是要用到铁的吧?”
且不说铁易不易得,价格几何,便是有,他也只是个木匠,做不来铁匠的活计啊。
云萝还在思索,虎头倒是下意识的开口接了一句:“用木头不成吗?我瞧着隔壁村陈老爷家用的是铁犁,但我们用的犁却都是木头做的!”
李宝根迟疑道:“木头怕是不那么耐用。”
“犁地都行,打稻子怎么就不行了?”
云萝觉得虎头这几句话特别有理,而且那脱粒机总共也就那么几样零件,并非很高深的技术。
正好栓子背了一篓子草回来,便问他讨要了笔墨纸张,将她记得的尽可能详细的画了出来。
作为匠人,李宝根一见这图纸就明白了,却不禁有些惊讶的看着云萝,道:“你这丫头,心也太宽了,这是多要紧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画了出来给人看?”
这个时代,无论技术还是其他的什么秘方,大都敝扫自珍,轻易不会让人知晓。
云萝却并不在意,只说:“我也不过是从书上看来的,或许别的地方早已有了这个东西。”
李宝根盯着那图纸,缓缓点头说道:“这东西,不曾见过是想不到,但见了倒确实简单得很,哪怕不是匠人,看几遍也能明白个大概。”
云萝点头道:“这东西比稻桶好用,您多做几个也不怕没人要。”
又一指图纸,说道:“铁不好得,用木头又不够结实的话,不一定要做成脚踏的,用手摇也行,像风车那样。”
她好歹也是理科生,又在高考时以一分之差将沈姑娘踩在脚下,这种最基础的物理知识自当是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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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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