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了将近一个多月的阴雨,终于停了,天空阴沉沉,地面湿漉漉。
满城风絮一层纱,寂寂青山不见家。
料得百年身作土,人间孤月映梨花。
王林一家人走在狭窄的陵道上,来到父母的坟墓前。
他抱着宝宝,小家伙的双眼滴溜溜的乱转,好奇的看着这片故人栖息之地。
人不知何处来,也不知何处去,婴儿和坟冢,在这里形成了生与死的鲜明对照。
李文秀挂上纸幡,摆上三牲、瓜果、点心,焚香烧纸打卦,嘴里念念有词。
她明明就是个年轻人,却懂得这一套老人才懂的习俗。
这些礼仪当然是从她父母亲那一辈传承下来,耳濡目染学会的。
李文秀祷告完,连着掷了三次卦,对王林道:“王林,你连着三个圣卦,万事皆吉,求财得财,求子得子。你快跪拜。”
说着话,她接过孩子,让王林跪拜,她抱着宝宝,也跪在坟墓前,拜了三拜:“爸,妈,这是你们的孙子王文,我带他来看你们了。你们九泉之下有知,保佑宝宝聪明伶俐,健康成长,能吃能喝,夜夜好睡。”
一阵风起,纸灰飞作白蝴蝶,旋转而上。
李文秀道:“宝宝,看到没有,这是你爷爷奶奶,他们来看你了。”
王林身子一抖,心想李文秀这不是白日讲鬼吗?
此情此景,还真有几分凄凉。
墓地都是风水好的地方,凉风习习,四野一片青翠,野草从石缝里钻出来,长得有几尺深。
王林他们祭扫完毕,慢慢的下山来。
“我下午要去一趟姑苏。”王林说道。
“下午去姑苏?”李文秀道,“今天是清明!”
“清明怎么了?清明我也得工作。再有十天就是广交会,我又得忙。趁着这段时间,我正好去姑苏的竹林基地和几个加工厂走走看看。”
“周粥去吗?”
“她不去。”
“哦,那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
“迟则后天,快则明天。”
“你出门在外,多加小心。注意穿衣服保暖。”
“嗯!”王林去年下山时摔了一跤,今天下山时都不敢再抱着宝宝,任由李文秀抱着。
李文秀抱人走路很仔细,不会东张西望,一心一意看着路。
下得山来,回头望时,只见到处是飞扬的纸幡和默然的百姓。
王林先送李文秀和儿子到家里,在家里吃过午饭,收拾了一下行李,这才前往王氏别业。
沈雪已经收拾停当在家里等着他到来。
王林看到她梨花带雨、眼眶红红的娇俏模样,便知道她上午去给父母上坟时肯定哭过了。
沈雪说道:“王林,我今天在父母墓前,把我和你的关系都告诉了他们,我跟他们说,我这辈子对不起父母了,不能结婚了,但我会生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请他们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顺顺利利的怀上、生产。”
王林揽她入怀,吻吻她的脸,温声说道:“我爱你,沈雪!”
沈雪道:“我也爱你,王林!”
王林有忠叔开车,沈雪就不再开自己的巴依尔,而是和王林一起坐车。
一车三人,出了申城,从机场方向开往姑苏。
王林握住沈雪的手。
沈雪羞涩的笑笑,悄悄指了指前面开车的忠叔。
王林笑道:“没事的。忠叔是自己人。”
忠叔在前面听到,便道:“在我眼里,沈小姐就是王总的夫人。”
沈雪嫣然一笑。
忠叔说道:“王总,唐玉梅带着女儿张小婉去香江了。”
王林问道:“哦?她去做什么?”
“她带着张小婉去祭拜唐老板。你说这人也怪!唐老板活着的时候来看她们,她们硬是不肯相认。现在唐老板驾鹤西归,她们反倒千里迢迢要跑去看望他。”
“人死债消!唐季贤一死,他欠唐玉梅母亲再多,也一笔勾消了。唐玉梅本性非但不坏,而且还是个很讲情义的女人,而且她并不贪财,这样的女人很少见了。”
“是啊。她懂得礼义廉耻。”
沈雪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王林便把唐玉梅的故事说了一遍给她听。
沈雪听完,瞬间有些怔忡。
因为她和唐玉梅母亲一样,也是没有结婚,然后又打算未婚生子。
人生路漫长,谁也不能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如果将来有一天,自己和王林分开了,那自己和王林的私生子,又将怎么办?
自己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真的要自私的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吗?
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的沈雪,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也是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要一个孩子的想法,是不是明智的?
王林似乎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变化和起伏,搂住她的杨柳细腰,说道:“是不是有些伤感?不敢贸然要孩子了?”
沈雪微微一笑:“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同。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当然不会离开你!”王林肯定的回答,“除非你要离开我。”
“不,哪怕我一时犯糊涂说要离开你,你也一定要拉住我!王林,你听明白了吗?女人很容易犯糊涂,一犯糊涂就闹分手,但其实心里并不是真的想要分手,只是需要你更多的爱和挽留。”
“好。那就打死也不离开!”王林笑道。
“嗯,我宁可死,也不会和你分开。”
“大过节的,说什么死啊活的?不吉利。”
正是清明佳节,从申城回姑苏的人很多,一路上车子来来往往,就连班车也明显比平时要多。
王林他们到达灵湖村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
沈家人都知道王林和沈雪今天会回来,所以都没有上山祭扫,而是等着他们回来再去。
清明前三天后三天都可以,但正日子当然更好。
各地扫墓的习俗各有不同,有的地方以为下午阳光太盛,最好不去扫墓,也有人说太阳落山之前都是可以扫墓的。
现代人已经不讲究这么多,下午扫墓的人也很多,只要有时间、有孝心就行了。
沈家人准备停当,一起上山。
沈雪很少回家来给爷爷扫墓。
回家之前,她做好了准备,穿着一双运动鞋,方便爬山。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窄窄的泥路,再加上下过雨,道路是湿的,有些地方踩着树叶,很容易滑倒,人要抓住路边的灌木才能走得稳。
沈雪自己走得小心翼翼,又关心王林没爬过山路:“王林,你小心!别摔了。”
王林道:“我没事,你抓稳了。”
沈奶奶虽然上了年纪,但这条山路因为常走,反倒走得很利索。
山并不高,坟茔就在半山腰,但一行人愣是爬了二十分钟才到。
王林真的是很少爬山,上来之后,便微微喘息,说道:“这里应该修条路上来,以后奶奶年纪大了,再爬上来就费力了。”
沈文武笑道:“只要有钱,修路是容易的事。”
王林道:“二叔,你们在家里,有空的话就组织人,把这条路修起来,花多少钱,我来出便是了。”
沈文武笑道:“那容易!你们明年再回来扫墓,绝对有一条好路给你们走,一级一级的挖上来,铺成石板路,比水泥路更结实。”
王林道:“对,铺成石头路!”
沈文略把几卷大鞭炮散开来,点燃。
噼哩啪啦的响声,带着滚滚的浓烟,冲天而起。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吕桂花和乔连红把祭品摆好,沈奶奶主祭,晚辈们一一上前行礼。
沈家人买了不少纸钱,一叠叠的烧,烧了十几分钟才完。
大家等纸钱烧完了再下山来。
下山比上山更难!
沈雪紧紧握住王林的手,两个人扶持着,慢慢的走路边的灌木丛里下山。
这里也很危险,因为地上的青苔和树叶才是最打滑的,所以两人一路上都抓住灌木不敢松手。
下山以后,天气已经向晚,夜幕四合。
回到家里,沈雪看看自己的两只鞋子,哎呀一声:“王林,我的鞋子破了。”
她的运动鞋不仅擦了满鞋的泥巴,还破了一个大口子,跟鳄鱼的嘴巴一样张开着。
因为只回来一两天,沈雪就没带换洗的鞋子。
王林道:“吃过饭,我们去趟姑苏,给你买双鞋子。”
沈雪嗯了一声。
春暖花开,水田里的泥鳅也活跃了,沈文略抓了半桶泥鳅和黄鳝,放点紫苏做出来香喷喷的诱人垂涎。
王林吃得大快朵颐。
沈雪却不敢吃这些菜,只吃了些春笋和椿芽。
吃过饭后,王林和沈雪往前姑苏买鞋。
姑苏的观前街夜市,还有几家百货大楼,夜间也是营业的。
王林带着沈雪逛了逛,到百货大楼买了双新鞋给她换上。
沈雪的旧鞋坏了,一出商场门,她便提着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谁知道她刚扔进垃圾桶,马上就有两个妇女冲上前,把她扔掉的袋子给捡了起来。
两个人甚至还为了争抢袋子发生了争执,这人说是我先看到的,那人说是她先抢到的。
沈雪好心劝道:“阿姨,这里面就是一双烂鞋子,你们抢它做什么?”
一个穿红衣服的妇女,死死抓住袋子,说道:“姑娘,你不知道,你们不要的烂鞋子,我们补一补还是可以穿的。”
沈雪便不再管她们,走到王林身边,说道:“这些人真可怜,居然要捡别人不要的旧鞋子穿。”
王林道:“我们回家还是去逛逛街?”
沈雪笑道:“我想逛逛夜市。我来之前,二婶说要我帮她捎两双洗澡用的凉拖鞋回去。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得卖?三婶也说让我给六妹捎头花回去。”
王林道:“那就去观前街逛逛吧。”
观前街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城里人白天要上班,晚饭后都爱出来逛个小街,当是散步,顺便也买些日用品。
观前街是一条真正的老街,这里有著名的江南第一古观玄妙观,有1700年的历史,是江南最古老的木结构殿堂建筑,里面多的是五代和唐宋遗物。
这里也是姑苏最著名的小吃一条街。
另外,太监弄也值得一逛,80年代初,改革开放以后,太监弄经过重新规划,建成一条饮食巷,素有“吃煞太监弄”之称,松鹤楼、得月楼、申城老正兴、王四酒家、功德林等老字号菜馆均聚此一弄。
关于太监弄,还有个来历。明朝历代皇帝都会派太监到姑苏监管织造局,还有若干中小太监当助手。太监们大都居住在织造局附近的里弄,由于太监长期居住于该地,故而得名“太监弄”。
太监弄旁边就是北局小公园,也就是明清时期的织染局。北局周边有开明大戏院、大光明影院、姑苏书场及人民商场等商店。
王林上次和周粥来这边逛过一次,不过那次是白天来的,也没细看,走马观花般逛了一圈便走了。
没想到晚上来,又有一番美妙景致。
沈雪笑道:“我老家虽然是姑苏的,但对这边太不熟悉了,我才知道这边晚上这么热闹,不比申城的城隍庙差。王林,我们去吃小吃吧?”
王林道:“不着急找吃的,你先帮婶子们要你带的东西买好。”
沈雪来到一家鞋摊前,看了看,讶道:“老板,你这卖的都是旧鞋?”
“旧鞋便宜。都修补好了的,只要码数对就能穿,姑娘,我看你不像是要买旧鞋穿的人吧?”摊位老板打量沈雪一眼。
沈雪道:“我不要买这些鞋。请问你这里有凉鞋卖吗?”
“有,这里有。”摊位老板打开一个纸箱子,里面堆放着许多凉鞋。
“这凉鞋是新的吗?”沈雪问。
她是买来送人的,总不能买几双旧的回去,那要被二婶笑话死了。
摊位老板说道:“是新的。凉鞋是新的。谁家的凉鞋不是穿到不能穿才扔?补了也穿不了。”
沈雪报几个码数,摊位老板拿了几双鞋子,用一个塑料袋装了,递给沈雪,沈雪掏出一个荷包来付了钱。
这时,沈雪看到之前捡自己鞋子的红衣服妇女走了过来。
妇女手里提着两个袋子,笑嘻嘻的说道:“今天运气真好,捡了双崭新的运动鞋,就只开了个口子,胶合以后能卖不少钱!”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双鞋来,正是沈雪之前扔掉的那双。
妇女猛然间看到沈雪站在摊位前,倒是有些尴尬:“姑娘,这鞋是你扔掉了的,我捡回来不犯法吧?”
沈雪默默的摇了摇头,和王林走开,说道:“想不到还有做这行生意的!”
王林道:“刚刚改革开放,底层老百姓过的日子还是比较艰苦的。一双新鞋子几十块钱,很多人家里都舍不得买。你看这大街上的人,大多数人穿的都是最便宜的黄胶鞋。”
黄胶鞋也叫解放鞋,渐渐的转为民用,80年后得到了量产,这种胶鞋我国产量位居世界第一,因为产量大,所以也便宜,经济适用、经久耐穿,几块钱的鞋子,穿上三、五几年,洗到发白还能穿。
沈雪道:“现在鞋子的质量,真的不是很好,我那双扔掉的运动鞋,是我在申城买的,说是花城那边过来的货,卖得还特别贵,四十多块钱买的,结果爬一次山就开口子了!”
王林道:“花城那边已经有很多私企工厂,他们都是仿造名牌的鞋子生产,外观看起来很好看,但其实质量、用料、做工都差得远。你以后要买鞋子的话,还是买进口的鞋子。”
“我买双鞋子,还用得着买进口的?未必咱们国内都没有一双好鞋子了?哎,王林,秀之林为什么只卖衣服,不卖鞋子呢?秀之林衣服就很好穿,如果做鞋子的话,肯定也有人买的。”
王林笑道:“李文娟还真的跟我说到过这个事,她想做一个运动品牌,专门生产运动服饰和鞋子。我已经同意让她试试看,也许不用多久,我们就能穿上秀之林品牌的鞋子了。”
“早就该做了!”沈雪道,“看起来,李文娟还挺有事业心的。我祈祷有一天,国人都能穿上秀之林的好鞋子,不用再穿臭脚的胶鞋了。”
两人聊着天,来到一个卖头花首饰的摊位上。
女人对头花有着天然的喜爱。
不管是多大的女人,看到满摊位的头花,都挪不开脚步了。
沈雪拿起那一个个漂亮的头花来试戴,每戴一个,便笑着问王林道:“王林,你说好不好看。”
王林自然说:“个个都好看!你把头发衬得太好看了!”
沈雪嫣然一笑,选了十几个头花。
摊位老板点数了一下,说道:“五块钱。”
沈雪伸手一摸身上的口袋,哎呀一声:“我的钱包不见了!”
王林道:“刚才买鞋子时还在的。”
沈雪四下瞧瞧:“是啊!就刚才走过来,这才几分钟时间?钱包怎么就丢了呢?”
旁边有人说道:“肯定是被小偷偷走了!”
“小偷?”沈雪道,“这大晚上的也有小偷吗?”
有人笑道:“小偷专门晚上出来偷钱包!这一带小偷很多的,你们小心些吧!”
王林掏出钱来,付了钱,说道:“算了,你钱包里也没有多少钱。”
沈雪委屈的道:“钱是没有多少,可是我心情很不好!”
这时,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俩的忠叔走了过来,将手一伸,递过来一个荷包:“夫人,这是你的吧?”
沈雪咦了一声:“忠叔,怎么在你这里?”
忠叔道:“我一直跟着你们,看到有人往你裤子口袋里一夹,就把你的荷包给夹走了。我上前帮忙拿了回来,你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少。”
沈雪打开来看了一眼,笑道:“钱都在哩!忠叔,你好厉害啊!你既然抓到那小偷了,怎么不报警抓他?”
忠叔轻轻摇头。
王林道:“这种小偷小摸,因为金额不大,很难入刑。一般属于违法行为,但又没有构成犯罪,依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再罚一点钱。进去待几天又得放出来祸害人。忠叔早就麻木了!”
忠叔点点头。
沈雪道:“早知道我往荷包里多放几百块钱!让他构成犯罪!”
“……”
沈雪这次学乖了,荷包不再放进牛仔裤口袋,而是拿在手里。
东西都买好了,他们看到好玩的就停下来看看,见着好吃的就坐下来买上一碗尝尝鲜。
吃东西时,沈雪喊不远处站着的忠叔:“忠叔,你也过来一起吃!”
忠叔摇了摇手,表示不饿。
“王林,这个忠叔很厉害是不是?”
“厉害!不过到底有多厉害,我也不知道。”
沈雪道:“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香江,你去救田小姐,忠叔还帮过忙。当时我看他打人,那叫一个爽利!一拳一个!”
王林笑道:“打架,人家是专业的。”
前面响起锣鼓声,原来是有人在耍猴戏。
一个中年人,操着一口豫地乡音在吆喝,一只小毛猴,一手提着锣,一手持着槌,一边在场中跑动一边敲着锣。
这热闹的响声,很快就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前来观看。
沈雪也起了好奇心,笑道:“王林,耍猴儿!我好久没见过了,我们去看看!”
两人放下碗,付了钱,离开小吃摊,来到耍猴的场子前。
中年人双手抱拳,四方一拱,说道:“小小毛猴出蜀地,出在蜀地峨眉山。山又大来水又宽,树木琳琅没有边。前山撵来后山赶,才把小猴赶下山。赶下山来带家乡,家在豫南新野县。先教立来后教站,教它跑马上刀山。教它扶犁驾花船,然后教会了推箱把草帽戴。各位看官,你们想让这毛猴演个啥?它就能演个啥,你们信不信?”
有人便喊:“让它翻跟斗!”
耍猴的便叫毛猴:“来,毛毛,翻个跟斗!”
那猴子真听话,马上就翻了个跟斗。
然后,这猴子拉小车,骑自行车,表演得惟妙惟肖。
沈雪道:“这猴子好厉害!你说他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肯定挨了不少打吧?你看那耍猴的左手扯着链子,右手握着皮鞭呢!”
王林道:“一般是不会打猴子的,因为猴子对耍猴人来说,首先是一个穷困家庭最重要的财产,其次才是赚钱的工具。更多耍猴人,把猴子看作同甘共苦的家人。就像农家的牛一样,谁家不是当个宝?当然了,正常的打还是有的,以前的老师还要打学生手板心呢!”
沈雪哦了一声:“说得也是。”
猴戏也分正戏、杂戏。
刚才猴子耍的都是杂戏,难度并不大。
如果要演正戏,就得让猴子戴上不同的面具,行话叫做“啃脸子”,因为猴子不能像人那样画脸谱,只能让它用嘴咬着面具后面的一根横棍,把面具戴在脸上。啃脸子这个行话倒是挺形象的。
一台完整的猴戏,至少要演6出正戏,猴子先后戴6张面具,分别演包公、老汉、老黄忠、杨六郎、姑娘、严嵩,一出戏20分钟左右。
更讲究的猴戏,猴子要戴12张脸,耍猴人唱12段词,角色增加了关公、孙悟空、猪八戒等。这些唱词,除了《穆桂英挂帅》沿用豫剧的唱词,其余都是把历史、故事,以朗朗上口顺口溜的形式编出来,配合猴子生动的表演,非常精彩。ωWW.miaoshuzhai.net
只要猴戏演得好,打赏自然多!
能走南闯北混这口饭吃的人,多半是有些真本领的。
耍猴人在农闲季节,带着猴子南下北上,因为携带猴子是没有办法乘坐列车的,所以一路上几乎只能靠扒火车前进。为了尽一切可能省钱,也为了方便,他们带着猴子睡在荒郊野地。
王林和沈雪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被逗笑。
那猴子真的是猴精猴精,还知道端着铜锣绕场讨赏,除了不会说人话,跟一个几岁的孩童差不多。
王林看得兴起,便打赏了两百块钱。
耍猴人看到有大款在场,更加卖力的表演。
沈雪笑道:“这些耍猴的,其实也算得上多才多艺,算是民间艺术家。”
王林道:“是啊!只不过他们没有更好的舞台而已。”
沈雪道:“哎,王林,你说请耍猴的到我们小百灵舞台演出,能有人看吗?”
王林道:“肯定有人看,不过,耍猴戏还是难登大雅之堂。很多人也就看个新鲜热闹,多看两场也就乏味了。因为耍来耍去,就是这几样把戏,不可能有太多的创新和变化。所以这些耍猴的,经常到处跑动。”
这场猴戏看得过瘾,可以说是此行的意外收获。
他们看完猴戏,又接着逛了逛小吃街,然后准备回家。
车子停在观前街外面,王林他们往外走来。
刚出街口,冷不丁后面围上来几个青年人,拦住了王林他们的去路。
王林一看来者不善,一把拉住了沈雪的手,沉声问道:“你们干什么?好狗不挡道!让开!”
“嘿!牙尖嘴利!开口就骂人呢?”一个留着斜分式长刘海发型的高个子青年人,指着王林,冷笑一声,“给你两条路走!”
王林不由得笑道:“你给我两条路走?小同志,这马路是你家的?”
高个子大拇指一撇:“少啰嗦,要么留下你的钱包,要么留下你的马子!”
“港片看多了吧?还知道马子这个名词了!”王林道,“你的妈妈也是你爸爸的马子!你奶奶也是你爷爷的马子,是这个意思吧?”
“搓不类!”高个子怒道,“你最好乖乖的,不然的话!我让你好看!”
王林跟沈雪在一起这么久,又来过几趟姑苏,对搓不类这个词的意思,还真的了解了。
这就是骂人的话!
王林眼神一厉,傲然看着那几个青年人,沉声说道:“滚开!”
忠叔已经走到王林身边,悄悄的摸出指虎来,戴到了手指上。
老板没有发话,对方还没有动手,忠叔也就一动不动。
虽然说先下手为强,但这种街头挑衅,也拿不准对方到底想做什么,所以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王林问道:“忠叔,之前那个小偷,在不在里面?”
忠叔摇了摇头:“不在!看起来不像是一伙人。”
王林心想,不用说,这些人多半是看到王林打赏耍猴子了,看他出手大方,钱包又是鼓鼓囊囊的,里面肯定还有不少钱,所以才铤而走险,过来打劫。
忠叔道:“王总,我们从旁边走,他们要是敢上前来,我来断后,你们只管去车上等我。我马上就来。你们不在身边,我更好施为,你们尽管放心,就凭这几个小年轻,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王林嗯了一声。
三人说着话,就要从旁边穿过去。
那几个社会青年,哪容他们这么容易离开,跑上前来,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买路钱,懂不懂?不懂的话,我教教你怎么做人?”高个子伸长了脑袋,一脸痞相的道,“把你钱包里的钱全部留下,我们就不为难你们!不然的话,我们就要对你马子不客气了!”
这种情况下,一般的外地人当然是害怕的,为了保护女人,多半是会破财消灾,等到报警之时,他们早就跑得没人影了!
诸如此类的案件好不好侦破,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想必不用别人提醒,王林他们也知道答案。
流窜犯案,随机作案,这类案件最难侦破。
真要被劫了,人没事就是万幸,再想拿回钱来,哪怕立了案也只能等通知。
王林指着这些人,对忠叔说道:“忠叔,下手留点情,别把这些人全部打坏了!我看他们还是一群半大的毛孩子!”
拦路的高个子,发出一声声喋喋的怪笑。
“哈哈哈!”
其它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高个子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你们还想打一架?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你们人少!”
忠叔上前一步,站在王林和沈雪面前,沉声说道:“王总,你们走!我看谁敢过来!”
王林牵着沈雪的话,往那边走开。
高个子怒吼一声:“抓住那个女的!”
他同时抬起手来,推推开忠叔。
忠叔等的就是他们先动手!
高个子的手臂刚接触到忠叔的肩膀,只见忠叔猛的一个侧身,左手的手腕,有如铁钳一般,抓住高个子的小臂,用力一抬,套了指虎的右手猛的击出,打在高个子的肋骨上。
人的肋骨最是软弱,古人练武,常说手是两扇门,就是为了保护周身要害。
高个子肋骨上挨了一下,痛得钻心裂肺,发出一声划破夜空的惨嚎!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谁家半夜杀猪了!
王林和沈雪都怔了怔,回头看了这边一眼。
对方人多,所以忠叔一招制敌,一拳就把高个子打痛了。高个子痛苦的抽筋,身子弓成了一个虾米,慢慢的蹲下身子,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苦胆水来。
另外几个社会青年,并没有被忠叔露出的这一手震慑,反而怒火冲天,跑上前去抓王林和沈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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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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