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南宁唐
四月下的柳絮纷纷扬扬飘至五月中旬,河岸边的杨柳婀娜着飘飞绒絮,洁白纷扬,却实实成了少女眼中的洪水猛兽。
白安安对柳絮的过敏小时便有,此时眼底和鼻头都红了小小的一圈,如果不是早上太过匆忙而忘了看天气预报,她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阿嚏!”
揉了揉太阳穴,想将昨夜梦中冰凉刺骨的寒意通通忘却……
“砰!”
白安安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脑袋撞上了一大片软布裹着的硬木。淡淡的鳞木香透过黑布钻进她的鼻孔,“啊,是……”作为一位自幼学习小提琴的学生,她意识到这是上好的鳞木制成的小提琴。
“同学,你没事吧?”鳞木小提琴的主人握住女生细白的手腕,似乎瘦削的顽固和青筋清晰可见,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
他俯下身想将女孩拉起,但她揉开撞乱的刘海后露出的一张小脸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不禁委身退了几步。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好像原来是精致的,但现在长了些红肿的不明痕迹,加上额头刚于他撞的那一下,于是红青白交织着,扭绞着痛苦。女生身材挺拔,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又显得纤细修长了几分。
白安安在男生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只觉几只星星绕头顶乱转,红的绿的黄的白的……
“同学,对不起。额头有事的话记得冰敷。”男生抱歉地出声,嗓音低沉清冽,“我有点赶时间,就……”
“没事没事,”安安连忙摆摆手,本来就是她走路匆忙撞到这位男生,怎么能让别人道歉呢?于是连忙说道,“看你也是来参加艺术招生考试的吧,我知道时间紧急,你快去吧。”
男生帮她拾起掉落在地的三角琴盒,匆匆离开。
男生的面庞很干净,五官在漫天柳絮的掩饰下仍然棱角分明,越过睫毛的黑发稍卷,在鼻尖洒下点点阴影。
他的身上是应试的白衬衫,两边的设计垂过胯部,很好地映衬了脚踏的那双FB新款白色运动鞋。
白安安望着男生携四角琴盒离开。“咳咳!”她似乎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想什么呢!快迟到了!”
她立即提起琴盒飞奔,复古式素色学生裙上沾满了地上的绒絮,随着风漫天飞扬。于是没走几步的男生只看见刚才那位红青白又一阵风似的闪过。
白安安握紧了手中的三角琴盒,疾步奔跑起来。今天菁大附中的特长招生她不能错过,也只有通过这个途径能让她进入这所全市最好的高中了。
“安安,我很高兴你能够挑战自己跨出这一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不想辜负妈妈的期待,安安埋下头、捂住大半张脸,俯身避过杨柳絮。
“呼呼,”白安安手撑膝盖,在附中门口用手掩饰着喘着粗气。保安确认身份后,就让她进入了。
这就是菁大附中啊!安安不禁感叹。
脚下和身侧墙壁保留着几十年前的复古设计,红砖青瓦折射出附中悠久的历史。校道两旁树木众多,还有高大的古木威严耸立着。
且正值春夏之交,许多缤纷的花还未谢,仍作娇艳艳地出落在枝头,细细的香味氤氲。大片大片的绿叶刷刷撑开了,投下浓密的绿荫。
看来绿化也不错,唯一的缺点似乎是远处的小池塘旁栽满了垂杨柳。安安特意绕开了池塘,找到艺术楼前。看见前面一堆闹哄哄的人群,确定了参加选拔的地点。
白安安走进艺术楼,对照考试顺序表找到了自己的考号。今天弦乐组的大概一百来人,那她抽到的36号便拥有了更多复习的时间,同时也容易因时间的加长而徒增心理压力。
考室外墙是一层隔音效果不太好的玻璃门,门外围满了紧张的家长。
家长吗?安安叹了口气,退了出来。找到一处较为安静的角落,开始调试小提琴。
反复拨好琴弦,又抹了点松香,扭紧旋钮。白安安打开双脚至与肩同宽,开始调试音准。
今天她要演奏的曲目难度一般,只要她不紧张,发挥正常,进入复试是没有问题的。
“呼——”她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见到那么多陌生人,说不紧张是假的,需要深呼吸来努力调整状态。
“3--5-2-1-6-6-1-5……”突然,熟悉的旋律透过玻璃幕墙钻进她的耳朵。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来倾听一曲流觞百世的《化蝶》之爱。白安安也回过神来,朝考室望去。
未出意外的很容易看到,因为原本围着的家长都作鸟兽散去,指着那位演奏的男生将其作为模板教育自己的孩子。
那位男生就是顾楠,颔下正夹着一把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小提琴,表面光滑细腻,正是早上撞到她的那把。
白安安没想到除了母亲,还有人能演奏出这样的旋律。她当初受到小提琴的启蒙就是因为《化蝶》。当时母亲的黑发染上细碎阳光,肩头随意地披着自己编织的亚麻色针织衫,琴弓仿佛会弹奏故事般在弦上悦动。忧伤的旋律,和安安光着的小脚丫一齐哆嗦。
但母亲的嘴角明明噙着温和的笑意,小时的安安不能明白。但随着头发长长,她渐渐懂得,化蝶,何尝又不是一种最好的结局呢?
一曲终了,男生礼貌的鞠躬将白安安拉回现实。他的身影逆着窗外□□点钟的太阳,有些高冷和模糊。
评委们皆低声交谈起来,似乎在讨论他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走廊上一位男生被父母以顾楠为正面例子教育了好一会儿,老大不乐意,嘴硬道:“我要演奏的还是莫扎特的曲子呢,技巧比他强多了,哪里比他的《化蝶》差?”
嚷嚷的男生张大了嗓门,连角落里的白安安也听到了几嘴。一时间,走廊里等候的家长同学们沉默了下来,好像默认了顶嘴男生的话,但又想起自己刚刚仿佛第一次听见这首曲子时前所未有的感觉,不知道孰对孰错了。
白安安默默摇了摇头。她曾经也与他们一样以技巧为王,但是当听到妈妈将一首首看似简单的小提琴曲以自己独特的理解演绎出来时,又只能感叹自己的认知局限狭隘无比。
掌握了前人的技巧,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要想真正会拉小提琴,最重要的是自己对音乐的理解。
一曲看似普通的《化蝶》,却能够在男生的演绎下带给众人别样的感受。
心里想罢,耳畔又似乎回响起男生弹奏时的模样。不禁暗暗惊呼:原来这次的对手是这样的水平吗?
她微微转过眸光,更加专注起来。
顾楠出了考室,目光意外地被一片嘈杂中的白安安吸引。
熙攘人群化为虚影,远处唯一的焦点上,一身素裙仿佛合眼的睡莲,将女孩衬托得更加玉立。
顾楠难得地勾起嘴角,放稳琴弓又盖好琴盒,拔腿欲走。
他走到门边,不知为何再次看向角落的白安安。沉龙木吟?女孩手中的小提琴瞬间抓住了顾楠的目光,这一把制作精巧、声音独特的小提琴当年不知迷倒了多少小提琴手,最后却被当时在世界比赛中一举夺魁的白老师取得。
琴盒外又包了层软布,绣有白老师一贯喜爱的宝相花。
原来是白老师的爱徒吗,那么他不介意多留一会儿。
白安安透过小提琴琴面上的反光,好像看见刚才那位男生奇奇怪怪地从门口绕回了等候区的长椅上。
水流般的家长孩子在白安安身后进进出出,顾楠看着手里的书,倒也不觉时间流逝。马上十一点半了。
“三十六号——白安安!白安安到了吗?”
“到!”白安安连忙应答,声音一如早上的清澈,又夹杂着些不易察觉的慌乱。
也许是因为练琴太专注,白安安都未注意到已经到她了。
“好了,别急,就是提醒你一下,还有两个人呢。”查到的老师注意到她一直在这边练琴,而且是一个人来的,好久没见过这么不急不躁的小姑娘了,于是忍不住善意地提醒了下。
“谢谢老师!”白安安腼腆地笑笑,弯腰放下琴,并从背包中取出相关资料。
姓白吗?不过现在姓白的似乎也多,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
顾楠将目光重新聚焦在书页上。
白安安走到考室内,在门边等候。其实上午的选手,除了第一个男生,基本上都平平无奇,没有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这倒让她的心态平复了不少。
“三十六号,你叫白安安是吧?”快中午了,大家都考得挺累的,一位考官想调节下气氛,便问道,“脸上怎么了?有大碍吗?”
“啊,无妨的。只是柳絮过敏。”白安安突然被点名,心里其实打起了小鼓。不过见是好心的询问,也未流露什么情绪。
“哈哈,那你可就欣赏不了菁苑池塘柳畔的美景啰,那可是菁园一绝啊。”考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果然缓和了不少。
中间的主考官大概是想早点用午饭,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如果额头上那片青紫也没问题的话,就请开始吧。”
“好的。”等她挺直背脊,将下颚扣住腮托时,心中已然空无一物。流水人群中,有一人抬起了头。
“……WheredoIturnwhenyouturnaway.It’sneverjustthethingsyousay.Younevereverputmedown.ButwhenIspeakyouturnaround……”
熟悉的旋律响起,刚才匆匆的人群蓦然驻足,许多人不禁跟着哼唱起来。
是《Silencespeaks》,顾楠也折好书页开始倾听。
悠长的旋律伴着女孩儿的身体起起伏伏,微微垂着的脑袋似乎在诉说一段准备已久的故事。
顾楠清晰地看见女孩儿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轻轻地颤动着他的心。
忧伤的音乐啊。
女生柔和凄冷的轮廓印在顾楠的脑海中,他突然有种想为女孩抹去眼角湿润的冲动。
白安安在这首曲子中倾注了太多自己的情感与独到的理解,凄美的音乐仿若在众人眼中拉开一幅画卷,男人看到跌落的白鸽,女人想要上前拾起一瓣枯黑的玫瑰,顾楠眨眨眼,不知为何思绪飘回小时的一片青草地上。
一位感性的评委竟也默默垂泪,又快速用纸巾拭去。
小提琴被誉为乐器皇后,不仅因为它的音色令人着迷,更因为它的难学。白安安此时拉动着沉龙木吟,又仿佛不在拉动,而是人和琴交融为了一体,一齐诠释着一个凄美的故事。
她不是在拉动乐器之后,而是——
她就是演奏的皇后!
许多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样的想法。结束时,鼓掌声取代了嘈杂,经久不息。白安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评委们的反应,只见他们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一时心中再次打起了小鼓。m.miaoshuzhai.net
果然没让我白等,白老师什么时候收了这样一位爱徒?男生的手指有节奏地在书本上叩动,暗暗想到:看来是时候去看看白老师的乐坊了。
“白安安,是吗?”早上的白衬衫又出现在了白安安眼前。不同的是,此时他的手里多了一袋冰块。
“嗯,这是……”还没等白安安回过神来,白衬衫已然风一般地跑掉了,只留了那袋用来敷额头的冰块。
“抱歉!没有早点给你——”男生的声音又从远处传来,低沉的音色,却穿透力很强地钻入白安安的耳朵。
如果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耳朵尖怎么红透了?
菁苑池塘的垂杨柳开始迟到地飘散种子,春夏风吹,暖融融地醉倒了最后一树春花。
ButIlistenedtoyourmagicsongs,
Allitsnoteswereg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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