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圭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道尽了眼前萧定所面临的尴尬境地。
毫无疑问,眼下的大宋对于萧定来说,是一个极其撼动的庞然大物,你能击败他,但却无法伤到他的根本。
萧定与大宋的战斗,也许萧定能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但战争的结果,却恰恰相反,每一次大的战争,必然会以萧定的相对损失更多而告终。
因为大宋的底子厚,而萧定的底子薄,如是而已。
当年的李续,可以向辽人称臣,并且还弄了一个平夏王的称号。辽人纵然没有级予他太多实际上的帮助,但当时至少没有拉李续的后腿。
李续之所以失败,还是因为自己太拉胯,更是因为萧定太生猛。
但萧定会向辽人低头吗?
当然不会。
他与辽人的仇深着呢!
就拿眼下来说,他刚刚把西京道耶律环伸出来的爪子北阻卜部给打得几乎族灭。
过去萧定打耶律环,背后还有大宋这个巨人。
现在呢?
背后的靠山变成了敌人,你说辽人会不会有一点想法呢?
耶律环肯定会有些一想法的,这两年,他被萧定祸祸惨了,今儿这里被咬一口,明哪里被啃一块,隔三岔五便有麾下部族去向耶律环诉苦又被萧定抢了。
眼下机会来了,你说耶律环会不会趁机反攻倒算?
用屁股想也能知道这个结果。
耶律环但凡还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就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黑山下那肥美的牧场,耶律环可是垂涎三尺好久了。
“总管,只要你能在盐州之外打垮李度,险恶的局面,就能平稳下来!”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张元手里拿着一根小棍,指着代表盐州的那个小小的城池。“按照李度军队的前进速度,总管与他的决战之地,当在盐州。”
“击败他,再跟进拿下嗣武关,这横山天险,终将为我等所独有!”萧定道。
张元微笑道:“我对总管有信心。李度一败,其它方向,也必然稳如泰山!到了那个时候,总管便可以抽出身来应对辽人的攻击。”
两人走到了一边的小桌边,坐了下来,张元替萧定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对于萧定来说,眼下不管是党项人,还是吐蕃人,抑或是其它的部族,都很难说对他忠心耿耿。
事实上,萧定也没有这样期盼过。
利合则聚!
则是当年萧诚跟萧定反复探讨过的一件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萧定是不以为然的,他深信兄弟义气、家国情怀、战友深情,萧诚不否认这些东西的确是存在的,但也说具备这些东西的人,是凤毛麟角的。
更多的,则是利益聚合体。
王俊的离开,对于萧定来说,是一个重重的打击。
朝廷用一个指挥使的位置,勾走了萧定的副将。
而拓拔扬威、禹藏花麻这些人,聚集在萧定的周围,却是因为其它的一些缘故。
萧定能给他们想要的,或者说他们在期盼萧定能为他们做一些什么。
一旦萧定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做不到他们希望的事情,那么他们还会聚在萧定的周围吗?
只怕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萧定真要是途穷了,只怕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萧定,甚至于出卖他。
这一次整个西军的安排,便可以看出萧定与张元两人的苦心孤诣之处。
在西边面对辽人的方向上,清一色的汉人。陈乔、曹灿等人都是广锐军的旧将,驻扎在中受降城,东受降城的,也都是以汉人为主的军队。
因为萧定与张元都担心辽人会勾引党项人、吐蕃人或者其它。
萧定不要求陈乔曹灿等人能击败辽人,只要求他们能迟滞对方的行动就好了。
为此,现在正在建设中受降城的陈乔,是真没把俘虏的北阻卜人当人看。
陈和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把中受降城搭起架子来,因为多完工一点,接下来再应对辽人的进攻的时候,就能多抵挡一阵子。
禹藏花麻去韦州对付秦风路方向上的宋军,但他的麾下可是五花八门,除了主力为吐蕃人外,还有党项军队,回纥军队,像野利部族长野利奇就是禹藏花麻的副将。
而在神堂堡,定边城方向上,以拓拔扬威为主将,但李义却是萧定的嫡系人马。
而在兴庆府这样的西军中枢之地,则是张元一手握控着所有的财权,物资的调配,都被张元死死地握在手中。
谷</span>但这所有的安排,所有的制衡,都必须建立在一个大的前提之下,掌握着西军核心主边的萧定,必然要在战场之上持续获胜。
第一步,自然就是要将眼下威胁最大的李度所部彻底击垮。
李度掌握着嗣武关,宋军通过这里,可以轻易的进出横山,不彻底击败他,就算是在未来,也会成为顶在西军肋下的一根毒刺。
拿下他嗣武关之后,横山,就成为大宋极难逾越的一道天险了,守住横山,兴庆府便稳如泰山。
“李度倾巢而出!”张元喝了一口酒,道:“不仅是夏州、石州、银州等地的兵马,兰四新还把绥德军也给了他,三万人!其中一万是骑兵。”
“李度深恨我打垮了李续,毁了他李氏称霸一方的机会,眼下自然是要落井下石,不顾一切也要与我再决雌雄了!”萧定苦笑:“不过数年光景,我和他的角色,已是完全对调了过来。”
“不过情势可完全不一样,总管你也不是李续可比!”张元笑道:“李度是想要拿下盐州,然后切断我们与横山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横山党项便极有可能反叛。只要总管你接下来在盐州城外打垮李度,然后痛打落水狗,至少一年之内,大宋再也没有能力向我们发起进攻,而有一年的时间,我们不管是与辽人作战,还是与辽人好好的谈一谈,都是足够了。”
“辽人的第一次进攻,必然是凶悍而且迅猛的!”萧定重新走回到沙盘跟前,到:“他们也急于求我们眼下的地盘呢!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果握有了这块地盘,能对大宋形成更大的威胁,但一击不中而且损失颇大的话,他们只怕也没有这个决心与我们长期的打下去。”
“是的!”张元端着酒杯走到了沙盘边,笑道:“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只怕就会拉拢我们了。因为我们的存在,会牵扯到大宋的精力,对于他们与大宋的争霸天下,可是大有裨益的。”
“以后,我们就要在两个巨人之间求生存了!”
“巨人都老了,而我们却正如初生之朝阳!”张元道:“不管是辽还是宋,他们都已经病入膏肓,只不过因为他们的体量太大,所以看着还不显露而已,总管,我们不是没有机会的,也许有一天,我们这个实力看起来最弱的,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呢!”
萧定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将酒杯重重地顿在了沙盘的木沿之上,大步向外走去。
“我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看着张元道:“李度建造的宫室一直空着,太浪费了,你帮着夫人把家搬过去吧!”
张元抱拳拱手,深深一揖到地。
他知道,事已至此,萧定终于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李续修建的,那可不是一般的宫室。
汴梁,皇宫延庆偏殿。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刚刚升起来的太监总管权力低垂着头,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他的前任,大总管、皇城司指挥使权功在半个月前自杀身亡。
权功可是当今官家还是王子的时候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
他的自杀算是官家给他的最后体面吧。
如今的权力,可没有权功在官家面前的面子。
要是自己把差事办成了权功那样,只怕当场就会被乱榻打死在夹道之中吧!
今天的官家雷霆大怒,上好的一套价值连城的瓷器被官家连接着全部摔碎了好几个,算是全毁掉了。这可是一套唐时的孤品,毁了就是真没了。
但这套瓷器价值再昂贵,又怎么抵得过官家一怒呢?
陕西路上走马承受八百里加急送来了奏报,官军在神堂堡大败,上万兵马一朝尽墨,而出征的大将,竟然一个也没有回来。
其他的人赵琐并没有映象,但李澹他可是记忆颇深的。
当初李续造反,李度率部一度打到了温泉城,距离当时马兴的安抚使府所在地延安府也就一步之遥了,就是这个李澹稳住了阵脚死死地守住了这最后一道关卡,这才赢了转机,最后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这样的一员大将,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更让赵琐难以接受的是,他的对手,居然是萧定身边的一名亲兵出身的将领。
“二十多个寨子被烧成了白地,只剩了一个栲栲寨还在苦苦支撑,党项人的斥候,都到了庆州了,还说连延安府都看到了党项人的骑兵,整个陕西路,一日数惊,张超是怎么搞的?”赵琐拍着桌子,怒气勃发。
“官家,这件事实在是也怪不得张太尉!”夏诫道:“事情也查清楚了,张太尉本来是想偷袭拿下神堂堡这一要地的,但没有想到安抚使府已经被逆贼渗透,所以导致情报泄漏,被敌人提前埋伏在险要之地。官家,此事张超、兰四新虽然都有失查之罪,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陛下还是要安抚为主。”
赵琐仰天长叹一声:“安抚自然是要安抚的,可陕西现在的困局怎么解决?”
“这个官家不用过于担心。张太尉虽然先失一局,但眼下大军正在陕西路上集结,您看西军虽然大胜,但却不敢出神堂堡一步便可见端倪,好些所谓的斥候,除了制造恐慌,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只要当地官府善加抚恤,也就无事。眼下,如果李度能够在盐州之地得手,那时局便大好了!”
“两个叛贼对决!”赵琐冷笑一声。
“官家,李度现在是陕西路都钤辖了!”陈规截口道:“将士正在前线用命呢!”
对于陈规转弯抹角的批评,赵琐哼了一声,道:“前线大败,想来今日与辽人的谈判必然是很不顺利了,罗相,你说说看吧!”
坐在下首的罗颂愁眉苦脸,闻言叹了一口气道:“官家,今日耶律俊提出要以雄州为界,雄州以北之土地,全都得割让给辽人!”
“岂有此礼!”赵琐脸都气得有些变形了:“如此狮子大开口,耶律俊他是疯了吗?”
“他没疯,只不过知道我们在神堂堡打输了!”罗颂道:“但愿接下来李度能在盐州打赢,否则还不知道耶律俊会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来!官家,前面打不赢,臣,还有楚王,在谈判桌上说话,是一点儿底气也没有啊。您知道对方怎么威胁我们的吗?那耶律俊只差明说,如果这些地方不割让给他,他就要派来自己来取!”
“陈规,陈规,调集天下禁军,往河北,往陕西,发勤王令,命令各地官员筹集粮草,募集兵员!”赵琐气得嘴唇哆嗦,脸色煞白,手指着罗颂,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官家,这只不过是谈判桌上的尔虞我诈而已!”夏诫站了起来,道:“耶律俊也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我们就地还钱而已。我们切不可乱了方寸,只要我们不乱,不管是辽人还是叛逆,都无法撼动我们腹心之地。稳,一定要稳,天下都在看着汴梁呢!我们这里要是有一点点慌乱,整个天下,就会大乱的。”Μ.miaoshuzhai.net
这样的命令,除了让天下惊恐、慌乱,不会起到一点点的作用,反而会让别有用心的人觑见朝廷的虚弱,以前一些被摁下去的事情,说不定就会又趁机会泛起来。夏诫等人自然是绝不肯同意,眼下,怎么也还没有到这一步呢!如果是辽人举全国大军而来,到还差不多,萧定就算提十万人过了横山,大宋也犯不着如此全国总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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