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秋猎,实际上是巡幸边境更加恰当一些。万岁在丰洲滩召见蒙古各部亲王,赐予宴饮,维持大明和蒙古数年的友好邦交。
至于打猎?
那是顺带的娱乐活动。
古力已经长成一个脸上有胡子的大叔,肚子上有些发福,看起来是十分和善的中年人。他瞧着骑马飞奔过来的皇后,笑着问:“雄红今日和几位蒙古哈屯一起打猎,可有什么好猎物?”
秦雄红穿着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的模样比男子也不差。她本来生得高,骑在马背上更是显得鹤立鸡群。她讲起自己今天的经历:“我在草丛里看到两只兔子,那个毛色一看就是家养的,这会儿临时放出来供人狩猎,打着没劲儿。”
她没射草丛里的兔子,欺负这种天地间的弱者有什么意思呢?她身后的宫人抬着猎物过来,那是一只灰白色的狼,还有一头二三十斤的獐子。秦雄红很高兴地说:“这两只是我今日打的,狼肉酸,我们吃獐子好不好?我看到狼要捕食獐子,恰好蚌鹤相争,叫我这个渔翁得利。”
“今晚就吃獐子肉。”古力点头应下了,“今晚有我们跟蒙古王公的宴席,烤羊肉是肯定够的。一头獐子出的肉不多,不够那么多人分,我们夜宵关起门来才吃,不便宜他们。”
秦雄红听到“一家”,心里比吃蜜还甜。【妙】 【书】 【斋】 【妙书斋】
这种吃独食的快乐,说明她在万岁心里的地位不一样呀!
能吃上大明皇帝的宴席,都是有头有脸的蒙古贵族。当然,正统的鞑靼大汗不稀罕来丰洲滩吃席,反而是底下各部落领主蜂拥而来。
其中俺答汗这一支也有人来了,来的是三娘子和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三娘子是俺答汗的王妃,俺答汗的势力在鞑靼占据多年,总体来他的态度是亲近大明的。俺答汗年老,这几年听闻陆续有生病,病得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不来床,事务由三娘子代为处理。
这次万岁北上秋猎,俺答汗本人没有露面,反而使他的王妃三娘子出面迎接大明皇后。
秦雄红今日和三娘子一同打猎,她对于聪慧的三娘子颇为喜爱。她兴致勃勃地说:“我听三娘子说附近好像有一窝红狐狸,明日且去瞧瞧。若是毛色好,便猎来给万岁做一条围脖。”
古力:脑补一下我戴着红色围脖的样子。
好像还行?
有一个愿意给他猎来毛皮做围脖的姑娘,估计在整个大明都是很难得的。古力双眼亮晶晶地听她讲着,雄红喜爱骑马,喜爱打猎,不像是寻常女子一样娴静。可他偏爱她这副活泼的模样,犹如当年爹喜欢娘整天逛街的那股劲儿。
万岁来了丰洲滩数日,他没怎么打猎,倒是皇后天天出去打猎。
“对了,我今日发现了一样事儿,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秦雄红趴到古力的耳边说悄悄话,呼出来的热气惹得万岁一下子脸红。
她说:“我发现三娘子好像怀孕了,她骑术那样好的人,居然骑着马差点吐了。”
“什么?!”古力差点跳了起来。
俺答汗一把年纪,竟然能让三娘子怀孕。万岁断定俺答汗的寿岁也是这四五年内的事情,若是俺答汗去世,谁会接手他手里的势力呢?
俺答汗的长子黄台吉?
那是一个脑子一热,指不定带兵打过来大明的男人。黄台吉有勇无谋,这种人掌握权力之后对大明并不友好。
如果三娘子有一个孩子的话……如果三娘子能够掌握俺答汗手里的权力……
跟聪明人打交道,总好过跟一个蠢货打交道。这些年三娘子代俺答汗处理政务,她有心与大明交好,边境双方没有打仗的。
古力想了想,说:“我看三娘子是一个心里有成算的,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们扶持三娘子掌握蒙古的势力,总好过让黄台吉领着兵马。三娘子再如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您这是瞧不起女人?”
秦雄红一把掐醒他,她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丈夫的脸:“我的好陛下,你可醒醒吧。千万不要先看女人,以史为鉴,我拿历史来跟你说。”
“同样是老夫少妻,如果三娘子跋扈无脑,她迟早是杨玉环的命,其他蒙古贵族必定不能容她。如果三娘子明哲保身,她大概是王昭君的命,等大汗去了之后,她很可能会嫁给大汗的继子,然后跟这个男人睡觉生孩子。”
“可是——”
“如果三娘子她再聪明一些呢?她有可能是武则天的命,武则天是在太宗皇帝死了之后,她当上高宗的皇后,然后牢牢把控住大唐的权柄。”
秦雄红深呼吸一口气:“万岁认为,三娘子是杨玉环的命,王昭君的命,还是武则天的命?”
古力:“……”
古力:我老婆学习好厉害啊。
古力:她成年之后才学习,居然懂那么多!
古力沉思半晌,道:“我属意三娘子成为蒙古的实际掌权人,她此时有孕,俺答汗很有可能活不到孩子成年。她为着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把蒙古的权利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万岁判断三娘子很有可能走王昭君或者武则天的路子。无论成不成,都不会落到杨玉环那么惨的结局。
当天晚宴的时候,秦雄红穿着一身凤冠霞帔,当真十分尊贵。她的座位刚好在古力旁边,蒙古贵族给万岁敬酒,万岁每逢喝酒,必定会回头看向皇后。
仿佛在看主人眼色的可怜大狗。
他这个人不能喝多,一喝多就容易笑得像个大傻子。秦雄红一直记得求婚那日他说的胡话,成婚以来一直不许他多喝。古力听她的,每逢酒宴只喝寥寥数杯。
皇后娘娘看着万岁喝得差不多,便亲自献上一壶葡萄汁。酸甜的水果香气一下子冲进味蕾,万岁当众大笑:“朕自从得了皇后,没有一日是烦忧的。皇后一向贴心,不许朕喝太多酒水。家有胭脂虎啊,今日不喝了,不喝了——”
皇帝都说不喝了,这下哪个还敢给他敬酒?
许多在场的蒙古人在心中鄙夷,他们想大明皇帝是一个妻管严,皇后不许他喝,他竟然真的不喝了。做男人做到这种程度,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三娘子坐在下首,她今日不知道怎么的,闻着酒味想吐。她和在场的女眷得到皇后赏赐的葡萄汁,味道酸甜清香,她更爱喝这个。她小口喝着葡萄汁,心里却羡慕陛下对娘娘的好。
皇后娘娘说不能喝,陛下真的不喝了。
全天上哪儿找那么听话的男人呢?
她抬头看到对着陛下一脸鄙夷的继子黄台吉,这个继子年纪比她父亲还大,人却不太精明。黄台吉看不清形势,心里还做着前朝帝国的美梦呢。
蠢货。
三娘子在宴席结束的时候再次拜访皇后娘娘,她心有所感,但是她不太相信身边的蒙古人。以她这样的身份,希望她顺利生子的人可能不会有太多。俺答汗有子有孙,哪里轮得找她这样一个人掌握兵马呢?
三娘子做出谦卑的姿态,道:“臣妾听闻大明的太医医术精湛,特意前来求医。这几日总感觉好像中暑一般,头脑发胀,食欲亦不佳。”
秦雄红猜到一二,她让太医过来为三娘子请平安脉。太医把手搭在三娘子的脉搏上,好一阵子之后,露出笑容说:“恭喜这位夫人,您这不是中暑,是怀孕了。您的孕相大约是两个月左右,最近切莫再要骑马奔波。”
秦雄红焦急地问:“要不要开一些安胎药?三娘子这几日都跟我一起打猎,她有没有累着?”
太医微微颔首,道:“这位夫人身体康健,暂时无需吃药。只要之后注意保养,胎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三娘子心里一惊,然后连连感谢太医。
她想要保住这个孩子,更要抓住俺答汗手里的权力。不然俺答汗一死,没有人能护着她。她早已想好对策,她劝说俺答汗兴建一座牢固的、物资丰富的城池,用于给俺答汗“休养身体”。
俺答汗老了,他怕死,他会好好养病的。她会跟随在俺答汗身边,这座坚不可摧的城池能保护她和孩子。
她虚心请教:“请问皇后娘娘,这养胎的法子……有没有什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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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聊完了?”
古力瞧着秦雄红跟三娘子絮絮叨叨地聊了一晚上,他们夫妻说好一块儿吃夜宵的,夜宵来来回回热了三四遍,三娘子才离开。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古力立刻让宫人端上来一盘红烧獐子肉,还有洒满芝麻的烧饼。
秦雄红舀了一碗獐子肉,拿起一块烧饼,边吃边说:“三娘子年轻没经验,她问我一些养胎的法子。我告诉她该吃吃该喝喝,早睡早起,什么事儿也别多想,事到临头自然顺。”
古力:就这?
他完全能想象得到三娘子难以置信的表情。
怀一个孩子哪里有那么简单啊!
他数着手指回忆:“雄红你怀孕时候可难伺候了,一会儿要吃城北的那家杏脯蜜饯,一会儿要吃宁波醉蟹。城北的蜜饯尚且能够买到,可是咱们在北京,你叫我上哪儿买宁波的醉蟹?”
他振振有词地说:“我说吃生食不好,你馋,馋得快要哭了。我那会儿想着不能叫你吃生螃蟹,好歹要把螃蟹买回来,做熟的给你吃。”
万岁当年还不是万岁,他是太子。阳春三月的天,太子爷翻遍了北京那么多菜市场,都买不到一只螃蟹。好不容易下河捉了两只河蟹,他拿回去家里——
“我不要吃陆上的蟹,我要吃家乡的海蟹!”
“那种盖子花花的,在海里游的蟹子!”
“我想吃那个醉蟹……没有醉蟹,清蒸也行……”
怀着孩子的太子妃觉得自己退了一步,她吃不得醉蟹,吃清蒸螃蟹也是可以的。这可把古力愁坏了,他人在北京,上哪儿给她买海里游的梭子蟹?
没办法,他跟父亲请假,坐了最早的那一班火车过去天津。他在天津的海边寻摸梭子蟹,还真叫他买回来一大筐活的。他怕梭子蟹死在路上,特地背了一大缸海水,用海水养着螃蟹。他在清晨的时候出门,在天黑的时候回到北京。
他带着梭子蟹回到家的时候,雄红这个没良心的已经睡着了。他看着她眼边的泪花,心想她馋哭了,多难受啊。
“雄红,厨房已经把螃蟹给蒸上了!等一刻钟就可以吃了。”他耐下性子哄她,拿帕子去擦她的脸,“你瞧你,那么大一个人,为了点吃的就哭。”
秦雄红揉了揉眼睛,她在家里等他等得睡着了。她吸了吸鼻子:“我梦见你不要我了,要赶我回去宁波。我心里难受得不行,在梦里哭了。”
她掐他一把,埋怨道:“你在梦里怎么那么坏啊,要赶我走。我带着孩子跑了几百里路,都不见你来追的。”
“嘶。”
古力被她掐得疼了,不敢说,他连连认错:“是我不好,我梦里不好。你打我吧,唉,别把手打疼了,你手疼我心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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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3 章 番外:秋猎免费阅读.https://www.doucehua.x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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