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有学习到半夜乃至凌晨的经历，哪怕是大学考试前也不会牺牲睡眠。
当然熬夜是家常便饭。
毕竟dota那么好玩，王者荣耀更是后来居上，晚上睡前不呼朋引伴搓几把，感觉这天就是白过了。
白天工作当然很辛苦，双休日还要陪女朋友，所以晚上怎么不得放松放松？
眼看王者排位从青铜直冲钻石，程自豪内心有一丝对于dota的愧疚感，但是……男人嘛……终归都是喜新厌旧的渣男体质，很快就被王者迷得什么都不想了。
……
然而自从到中国区总部后，程自豪的父母惊奇而欣慰地发现，曾经那个挑灯夜战埋头苦读的儿子又回来了。
老两口非常开心，这才像话嘛。
尤其是他爹程宏辉，退休前是上海大众的机械工程师。
建厂时，满头黑发的小伙子进去，一转眼四十年，头发白了，腰杆也不如当年挺。
他对于程自豪整天游手好闲玩游戏十分不满，经常唠叨：“年纪轻轻，脑子好，精力好，不去学习工作，反而玩游戏，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白天在车间里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机油。下班了，洗个澡，食堂买两个馒头带回宿舍，一边吃，一边自学德文。那个时候工厂初建，各种文档都是德国人直接搬来的。”
“三年后，我就能独立接待德国技术人员看懂德文技术文档了。你看看你呢？进的是日本公司，但日文你会说几句，写几行？”
每当这时，程自豪只能低头不语，虽然心里在反驳“日文？我懂得挺多，什么桥多麻袋，康巴代，一拉下以马斯，还有哈压库，一库一库，熟着呢……”
惭愧还是惭愧的。
在持续学习这件事情上，他比不上自己老爹，程宏辉确实堪称典范。
程自豪从记事起，每天晚上自己的父亲在洗碗后，就做到书桌前，翻看各种技术资料，笔头也不停。
书橱里厚厚一叠写满字的本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本子堆起来足有半米高，材质不尽相同。
时间最久远的是软皮练习册和土黄色封面的工作手册，后来逐渐变成各种硬面抄，等程自豪进高中后，程宏辉开始用各种高级软皮封面本子做笔记。
程自豪在学习改开历史，尤其是解放生产力那段的时候就特别有感触。
程宏辉当初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对于这个儿子喜爱非常。
可这小子不爱学习的毛病，又让老程非常光火。
这不是小时候，揍上一顿就能解决问题，眼下儿子个头比自己都高，打肯定是打不过的。m.miaoshuzhai.net
更让他心烦的是自己老太婆和自己唱反调，程妈妈的理由也很充分：“小孩也要休息的呀，白天上班，晚上打打游戏不是很正常嘛？不要说你当年多苦多累，你是往写字台上一趴，屁事不管，家里家务不都是我在弄？再说了，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现在么累点，就是为了以后让小孩轻松点！’怎么小家伙现在轻松了，你又看不惯了？”
程宏辉和机器打了半辈子的交道，成为当时分厂的技术骨干，只要他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故障，但他也当了半辈子的丈夫，却从来没有搞定过自己的老婆。
都退休了，还没能见到工资卡……
被老婆一顿抢白后，心有不甘，只能缩到沙发一角生闷气。
他动手能力强却拙于言辞，这倒也正常，毕竟修机器靠的是扳手，而不是舌头……
这些日子，程宏辉开心坏了。
小赤佬吃过晚饭就把手机扔在一边，打开电脑。
刚开始老程以为这小子玩电脑游戏，正打算再去骂几句。
结果一看屏幕就楞了，满屏幕的外文，日文英文都有。
老头子技术宅的毛病发作，立刻拖了张凳子坐到儿子旁边一块儿看。
程自豪这边这痛苦得欲仙欲死。
魏余聪给他的这些材料，都是关于新能源汽车发展方面的。
对于汽车，他是一窍不通。
以前学校上课时倒也讲到过些，比如发动机的基本结构，变速箱机械原理等等等。
但是！
这些都没用！
统统没用！！
因为大部分新能源车。
没有发动机！
也没有变速箱的！
老程一开始见儿子发愣心里还窃喜，觉得是可以卖弄下自己几十年的汽车制造业经验。
天底下父亲都特别喜欢在子女面前嘚瑟，对他们来说子女崇拜的目光，外加一句“爸爸好厉害啊”，那是给个县委书记都不换的。
可这回程宏辉也傻眼了。
老革命碰到新问题。
就像他当年研究电喷点火时，几个老资格工程师的状态一样-他们的专业方向是三元催化器。
代差带来的降维打击，特别让人沮丧。
不过，父子俩都是内行，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后，果断开始深入研究，翻手册网上找资料。
时间一长，倒是开始慢慢入门。
bev（纯电动）、hev(混合动力)、phev（插电式混合动力）、erev(增程式动力)、hcv（燃料动力汽车）些拗口的名词开始不再让人头痛。
父子俩都有机械工业的底子，对于电子设备不甚了然，但通过查资料和请教其它业内人士后，倒也对基础知识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看到erev（增程式动力）的时候，小程脱口而出：“这不是二战德国鬼子鼠式坦克的技术么……”
而见惯世面的老程对此不以为然：“这种技术不算太新。但很实用，尤其是在上个世纪的军用车辆上用得很多。”
“因为军用车辆通常都有大量的电子设备，这固然可以通过随行专用的发电车来解决。可在战争状态中，尤其是野战时，多一辆车就多一份后勤难度，何况还要停车通过电缆连接供电。采用erev就非常合适了。”
老娘每天晚饭后都习惯在边看电视边给老公儿子织毛衣。
现在的场景让她有种回到10多年前的感觉。
那时候家里条件没现在这么好，三口人挤在一室一厅里。
晚饭后，餐桌就成了写字台。
程宏辉和程自豪一人占了一边，一个研究技术文献，另一个咬着铅笔头写回家作业。
当程自豪做不出来的时候，程宏辉就放下手里的原版书，去给儿子辅导功课。
程宏辉脾气极好，哪怕一道题目教五遍，儿子依然眼睛填白，他也不生气，而是喝口水再讲第六遍。
虽然在母亲心里，自家儿子肯定是天上地下唯一。
可她也承认，程自豪的智力也只是普通人水准，和那些天才万万无法相比，能考上大学亏的还是老头子耐心地补课。
随着程自豪上大学乃至工作，原本晚饭后父子俩一起用功的场景再也没有，没想到这几天竟然有重现。
程妈妈一高兴，肥皂剧不看了，毛线也不织了，看看已经十点多，便乐颠颠地到厨房里给爷儿俩做夜宵去。
……
程自豪每天晚上玩命，而他的老板白天也在玩命。
魏余聪日常工作极为繁忙。
每天几乎是以小跑的姿态，不停地穿梭于各个会议室之间，步履匆匆之间还在接电话。
中午也不去外面吃午饭，一个三明治一杯咖啡解决温饱问题后，立刻趴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键盘回邮件。
“这完全就是个工作狂嘛……”程自豪有点发慌“这个二鬼子对待工作的狂热劲头比公司里的正牌日本人都厉害，难道他体内流淌的都是鸡血？”
……
在这种极度的忙碌与充实中，时间流逝得飞快。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12月中旬了。
魏余聪的脾气也开始有失控的迹象。
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一如既往地没有感情，但程自豪听到好几次，他狠命地摔电话听筒，或者把键盘当镇关西似的打得噼里啪啦乱响。
“这帮外国混蛋！”终于有一天晚上七点，魏余聪忍不住了。
恶狠狠地挂上电话后，以极其压抑的声音在低吼“混蛋！明明距离圣诞还有一个多礼拜，怎么人都没了？！发邮件不回，打电话不接！混蛋！”
这时候程自豪整理好包要离开，见魏余聪神情愤怒，倒也有些不忍心。
在“圣诞节怠工”问题上，他也有切肤之痛，此刻感同身受。
“经理，算了吧。”程自豪想了想劝道“老外就是这毛病，尤其是老欧洲……”
“这群猪！”魏余聪少见的爆粗。
“是啊，我在外高桥工厂的时候，所有中国人最紧张的就是每年12月中到来年一月头，从十二月开始，大家放下手头一切非必要工作，紧紧盯住和自己有业务联系的欧洲人。尤其是采购和财务。否则接下来大半个月里，他们就真的人间蒸发。就像你说的邮件不回，电话不接。”
“是的，混蛋！他们这种态度怎么对得起工资！敬业！基本的敬业精神都没！”
“可是人家没你们鬼子二鬼子那么多过劳死啊……”程自豪心里吐槽一句。
圣诞节怠工是所有和老欧洲打交道的中国人的痛苦。
在老欧洲眼里，这个来源于异教徒的节日已经隆重到可以放弃所有工作的地步了。
也就是说，他们通常会提早一个礼拜请年假，然后连结元旦，这段时间里，snk的欧洲分舵基本是失联状态。
哪怕你中国这边催某个订单急得双脚跳，那边依然慢悠悠，“圣诞神圣不可侵犯”，是最好的挡箭牌。
甚至有老欧洲亲口表示：“圣诞是全家一起的日子，是最重要的，任何工作都不能取代。”
他说这话的时候，所有的中国人齐齐翻白眼，并且在心中比出中指。
就西方圣诞重要？
中国人的春节就不重要了？
春节就不需要阖家团圆了？
尤其是不少外地员工，春节还得千里迢迢赶回老家过年。
可谁回老家都得背着笔记本电脑啊。
it部这种24小时待机的姑且不论。
就说二楼财务课吧。
去年春节，除夕正好是月底31号。
是关账年结的时间点。
夏长海带着全体课员，除夕照样正常上班，初一休息一天，初二大家又回到岗位上，保质保量的完成结账。
这要是换成欧洲……
行吧，其实他们倒也是完成结账的。
所有的数据和报表都是估一下，等一月份上班后再做调整就是。
snk是日系企业，对此当然无法接受，但无法接受也没办法，别人就是这么横。
总部的鬼子高管对此恨得牙根痒痒，但几十年下来，也只能沿用这套办法。
至于提供技术支援的技术中心就更是如此，snk在德国法国都有自己的区域性技术中心。
但每年圣诞怠工其间，这俩技术中心是直接关门的。
这些国家劳动保护法成熟，工会势力强大。
把snk安排的明明白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所以这次新建一个技术中心，在选址上总部直接否定掉了老欧洲。
哪怕，老欧洲在技术人员和科研上优势巨大，鬼子高层开会时也统统不予以考虑。
东亚民族是勤劳的，说难听点这也叫内卷。
但是在必要的时候加班，是每个职业者必备的觉悟啊。
又不是996福报，关键时间节点前后，大家牺牲些个人休息时间来完成工作，这对于东亚人而言从来就不是问题。
可在西欧，似乎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哼”魏余聪鼻孔里出气，显然他也是认了。
“经理，你现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嘛？”程自豪把电脑包放回桌面。
虽然魏余聪对他态度一般，不冷不热，这让他有点无法接受。
可时间长了后，程自豪发现这家伙就是这路人，哪怕对上中国区ceo也是这幅棺材板面孔。
如此心里也就坦然了，何况魏余聪说话算话，这些天他自己忙到飞起，也没给程自豪布置其它任务。
但眼下嘛，既然鬼佬不给力。
那么作为下属，是时候表现表现自己了。
“这个……”魏余聪少见的犹豫了下，“问题有点不大，但可能很麻烦，会吃掉你大量的时间……”
“没问题”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程自豪当然要接翎子“我可以先试试看。”
“好吧”魏余聪叹了口气，看来他是真走投无路。
说着他从自己办公桌上拿出个小东西，摊在手掌心上。
“保持架？”程自豪一眼就看出来。
“是的，一种新型的保持架，用在车用轮毂轴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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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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