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韫按照导航慢慢的在哥本哈根的街头行驶,这座古老的城市宫堡林立,雕塑与石碑随处可见,举目就能看见文物般的建筑,似乎就是安徒生笔下的童话王国,一种美好又忧郁的气息贯穿了这座城市,寂静的海港边美人鱼的铜像长满了铜绿,而英俊的王子早已经成为了枯骨。暗淡的晨曦温暖不了古旧的街道,道路两侧的行人稀少,他们裹着大衣戴着毛线帽子在寒风中疾走,经过一座又一座色彩斑斓的砖石阁楼。
成默隔着窗户安静的看着历史在自己的眼前流淌,难得的感受到了一种宏大的静谧。
坐在前排的白秀秀一改昨天的尖酸,优雅的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直到谢旻韫开车开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问成默“还有多久才能到”的时候她才睁开眼睛。
一般来说不管白秀秀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都是别人主动找她讲话,然而今天成默和谢旻韫居然都没有和她说话,但也不是冷落她,谢旻韫专心致志的开车,成默一边指路一边看着街景,两个人也没有闲聊,这让白秀秀夹在两人和谐的安静中有些尴尬。
要换成以往或者坐在车里的是另外两个人,白秀秀肯定能够气定神闲的自处,然而这两天来月事,脾气就不如平日那么平和,尤其是在面对成默的时候就更有些刻薄。
当然,白秀秀的刻薄实际上也很收敛,只是相较她自己一向举重若轻的言谈举止略有些不符而已。
此刻白秀秀坐在座位上就竭力的压抑着自己想开口说话的冲动,刚才假寐了半个多小时实在忍不住了才寻了个机会装成醒来,听见成默说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白秀秀便轻蹙眉头,看着后视镜里的成默一副长辈的口吻的说道:“没事干嘛非要去参观墓园?对于我们华夏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华夏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吗?毕竟在欧洲墓园都毗邻街区,很多甚至就在市中心,而且在欧洲恰好和华夏相反,墓地旁建造的房屋往往会卖得很贵,因为西方人认为这会带来好运。”成默说。
“我可不觉得有必要因为这样的理由浪费几个小时去参观墓园。”白秀秀尽量口气淡然的说,让自己的语调不像昨天那么高高在上。
“当然不,我想去阿瑟斯顿墓园主要是想祭奠一个人。”成默说。
“你要去看谁?安徒生?”白秀秀本就是不是对成默想要参观墓园有什么意见,只是想要挑起话题打破沉默,于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成默并没有立刻否认,而是开口说道:“说起来安徒生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物,他和我要祭奠的人物命运同样有着悲剧色彩,但又截然相反,当真印证了一句话‘幸福的人都一样,不幸的人却有各自的不幸’.......”
作为路痴的谢旻韫深怕错过路口,一直在认真凝重的盯着前方的路,但这个时候却忍不住插嘴说道:“你是想去祭奠克尔恺郭尔?”
成默“嗯”了一声说道:“安徒生和克尔恺郭尔是十九世纪丹麦最伟大文化的先驱,一个是文学家的大师,一个是哲学界的大师。一个向左,给孩子和大人写下暗黑永恒的童话,一个向右,开创了存在主义,用整个人生把爱情上升到了宗教的高度....”
安徒生白秀秀当然知道,虽然她只在小时候看过《安徒生童话》的插画集,但并不妨碍她知道安徒生实际上还写了数量不少的小说、游记、诗歌、戏剧,并且造诣都很高,只是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人只记得他写的童话。
记得《丑小鸭》记得《豌豆公主》记得《海的女儿》记得《拇指姑娘》记得《卖火柴的小女孩》,当然也会记得文学史上最出名的皇帝——那个不穿衣服的蠢皇帝。
但没有几个人能读懂安徒生童话里那宽广、冷酷、对生存绝望的意识。
白秀秀不喜欢安徒生的童话故事,就是因为安徒生的童话实际一点也不童话。至于克尔恺郭尔,白秀秀连这个名字都算不上熟悉,听到谢旻韫直接就说出了成默想要祭奠的人,这种默契让白秀秀又不想说话了,就算成默抛了一个让她万分好奇的梗——“克尔恺郭尔用整个人生把爱情上升到了宗教的高度”,白秀秀也只是看着挡风玻璃外的街景呡嘴不语。
没有人接茬成默也没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于是大切诺基里又陷入了微妙的寂静,一直到谢旻韫把车开到了阿瑟斯顿国家公墓停车场。
熄火之后白秀秀懒洋洋的说道:“要去参观的话你们两口子去就行了,我这个‘太阳’还是距离你们两个远点,不去碍事了。”
正准备下车的成默停止了开门的动作,回头看向了白秀秀说道:“白董事长,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白秀秀双手抱胸淡淡的说道:“我既不相信童话,也不爱好哲学,就算了。”
成默表情诚恳的劝说道:“但安徒生和克尔恺郭尔的人生真的很有意思,当听故事了解一下也是不错的!”
白秀秀正待再次拒绝,这时谢旻韫则直接熄了火,接着抽出了钥匙转头对白秀秀说道:“白教官,一个人坐在车上也会很无聊,不如一起走走,听听成默要跟你安利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也好。”
显然谢旻韫知道成默想要说什么,可谢旻韫的脸上依旧写着期待,这让白秀秀刚才按下去的好奇心又膨胀了起来,正在犹豫的时候,谢旻韫又小声说道:“例假的时候在公园里散个步,会让您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
白秀秀没想到谢旻韫这都能看出来,便不再多说,笑了一下,将搁在副驾驶装饰板上的围巾拿了起来,围好之后,拿起大衣拉开车门下了车。
谢旻韫下车锁了车门,三人便漫步向着公墓里面走,欧美的墓园和华夏墓园完全不一样,华夏墓园讲究的风水和规格,而欧美的丧葬习俗源自基督教,墓地布置的跟公园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不少名人的骨灰就直接存放在教堂里面,大名鼎鼎如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又或者是小地方的市中心主教堂,就连地板都是石棺铺就,这对于华夏人来说就是BUG,然而想要不踩到死人的地盘,根本就没有办法参观教堂。
不光是地板不忌讳,教堂里经常还存放着先哲的石棺,可以说教堂里没有一两具历史名人的遗体,根本就称不上什么知名大教堂。
至于墓园更是旅游观光的必到之地,例如巴黎著名的三大公墓:拉雪兹公墓、蒙马特公墓与蒙帕纳斯公墓,不仅风景如画,还耸立着数不清的精美雕塑,且埋葬了无数名人的曲折离奇的人生。去游览这些公墓,其实并不是为了祭奠,而是为了感受露天博物馆,因为这里沉淀着欧洲的历史。
阿瑟斯顿公墓远不如巴黎三大公墓出名,但环境其实更美,主干道在一条修剪整齐的白杨树下铺展开,隆冬季节高大干枯的枝丫直指阴霾的天空,宛如凋谢的火炬,平添了无数庄严与肃穆。m.miaoshuzhai.net
成默在入园口买了两束花和一张明信片,又拿了张免费的园区地图就带着白秀秀和谢旻韫朝里面走,安徒生和克尔恺郭尔的墓地都在北桥区的墓园,三个人就沿着主干道一直向前走,四周都是敞开的露天墓碑,两侧的草地之间种满了樱花树和其他绿色植株,虽然这个季节看不到鲜花盛开的美景,但苍翠的松柏,墓碑旁耸立的金色小天使,绿叶凋敝殆尽的树枝上挂着风灯、洋娃娃还有烛台、笔记本一些可爱的小装饰物,让人觉得阴冷的天气都温暖了起来。
冬季的游人稀少,三个人漫步在墓园之中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放空的宁静。走了一小会成默才开口说道:“白董事长愿意听我说看看安徒生的故事吗?”
白秀秀当然已经意识到了成默来阿瑟斯顿公墓就是幌子,成默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安抚她的不满,白秀秀当然不觉得成默凭借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消气,不置可否的回应道:“说。”
成默沉吟了一声缓缓说道:“安徒生出生在欧登塞一个贫穷的家庭,是家中独子,父亲是鞋匠,母亲是洗衣工,虽然生活困难但安徒生的父亲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独生儿子身上。在安徒生小时候他的父亲就对他说:‘我的命苦,没有捞到念书的机会,你一定要有志气,要争取学些文化,使自己成为有知识的人’。因此安徒生的父亲在贫困的生活环境中没有忘掉对儿子的启蒙教育。不仅花钱给他布置了一个充满艺术氛围的家,在墙上挂了许多图画和装饰品,框子上摆了不少玩具,还时常为他朗诵丹麦著名喜剧作家路维·郝尔拜的剧本,朗诵莎士比亚戏剧中的章节......”
幽静的墓园里回荡着成默平淡的叙述,结合此情此景,谢旻韫和白秀秀像是行走在一部记录片的场景里,聆听着第三人称的旁白。成默声音没有太多感情,但却把安徒生的成长轨迹抽丝剥茧的描绘的栩栩如生。
讲完安徒生的成长,谢旻韫将原本走在最右侧的成默拉到了中间,将他夹在了自己和白秀秀之间,成默嗅着清幽的草木香气,望着辽阔的天空,接着又说了安徒生的爱情故事。
大多数人评价安徒生说他将一生都献给了童话故事,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安徒生就属于向往爱情但是求而不得的人,他终生未婚不是因为不想结婚,而是无人可娶。
关于安徒生的初恋故事和如今的八点档狗血言情剧如出一辙,年轻时的安徒生爱上了镇上最美的姑娘莉波尔,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而因为安徒生实在太穷,又执意去哥本哈根求学,于是莉波尔选择嫁给了别人。
接着安徒生又遇到名叫里堡.伏格特的名门闺秀,两人度过了一段暧昧的时光,但几经权衡这位名门闺秀最终还是放弃了安徒生。
这让安徒生消沉了很久,一度认为自己又穷又丑不敢找对象,直到1843年遇到了“瑞典夜莺”琳德,安徒生疯狂的爱上了这位当红女歌唱家,琳德也很是热情地接待了这位颇有名气的作家,才华横溢的才子佳人言谈甚欢,然而这并不是一出喜剧。
在圣诞节的那天晚上,琳德找到了安徒生,帮他点燃了圣诞树,并对安徒生说道:“我希望在这里,在哥本哈根有一个兄弟,您愿意做我的兄弟吗?”。
安徒生一脸懵逼:“????”
“那就说定了,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琳德拍了拍安徒生的肩膀说。
就这样安徒生成为了琳德最好的兄弟。
成默叹息了一声说道:“毫无疑问这是历史上最早的一张好人卡+兄弟卡。”
成默作为冷面笑匠说冷笑话不行,但讲故事还算可以,讲到安徒生和琳德成为好兄弟的故事之后,白秀秀在气氛肃穆的墓园里都忍不住掩嘴轻笑,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强行憋着笑耸动着肩膀。
谢旻韫也弯起了嘴角,这时三个人已经经过了无数的墓碑,经过了无数暗绿的松柏,沿着指示牌来到了安徒生的墓碑前。深灰色的墓碑在灌木掩映之中,墓碑的上方用丹麦文镌刻着:“诗人、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以及安徒生的生卒年月,下方则镌刻着安徒生写于1830年的诗《老人》(Oldingen)中最后的一段章节。(注解1)
成默弯腰将怀中的一束白玫瑰放在墓碑前面,他直起身子之后转头看向了谢旻韫低声说道:“安徒生的最后一次恋情是与他的庇护人的女儿路易丝.科林之间的一段感情,尽管路易丝也对他一往情深,并且等着他求婚,但是门第的鸿沟不可逾越,路易丝.科林的哥哥始终称呼安徒生为卑微的‘上流社会闯入者’......直到死去安徒生一份爱情也没有得到,他终身郁郁寡欢,孤独终老。”
成默低语像是哀悼,而墓碑的旁边挂在松针上的露珠形同睫毛上的泪珠。
白秀秀也敛去了笑容和谢旻韫都向墓碑鞠了躬,三人也没有多停留就回身继续向克尔恺郭尔的墓地前进,相比随处都是安徒生墓地的指示牌,克尔恺郭尔的指示牌就要少很多。
这会听故事听出乐趣的白秀秀也忘记了女王的矜持,转头问成默:“那这个克尔恺郭尔的命运能比安徒生更惨?”
成默想了一下说道:“怎么说呢?克尔恺郭尔的命运虽然不幸但和安徒生这种世俗的不幸完全不一样.....”
“世俗的不幸?难道还有高雅的不幸?”成默的形容让白秀秀一头雾水,也让白秀秀愈发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生故事,能让成默专门跑到墓地来说给她听。
“用高雅来形容不太妥当,我觉得应该算是超脱于世俗的不幸。”谢旻韫低声说,不过马上她马上就转头看向了成默道:“不打扰先生说故事了,虽然我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依旧好奇你会怎么描绘它。”
成默点头,伴随着脚步声轻轻说道:“克尔恺郭尔比安徒生小六岁,这位丹麦十九世纪的哲学大师并不如安徒生有名,但却是当代公认的存在主义或存在哲学之父、基督教新正统主义之父、后精神分析大师,又被称之为三位一体的大师。而他的人生境遇可以说刚好与安徒生相反。”
“克尔恺郭尔出生于一个富庶家庭,甚至皇室都是他们家的座上宾,1796年克尔恺郭尔的父亲中年丧妻,于是续娶了一个远亲,此后16年间,克尔恺郭尔的父亲生了六个孩子,最后一个就是索伦·克尔恺郭尔。克尔凯郭尔的父亲十分严肃、不苟言笑、敬畏上帝,以旧式家长的方式治家,对子女们从小进行严格的宗教教育,教他们要敬畏上帝,向他们灌输人生来有罪,而耶稣的慈悲就在于为人们承担罪恶,被钉上十字架来人为赎罪这一套思想。因此克尔凯郭尔从小就生活在严肃的宗教氛围之中。也不知道是命运捉弄还是上帝恶意的玩笑,克尔凯郭尔虔诚的父亲却出轨了女佣,并且还夭折了五个孩子,最终只活下了两个,索伦·克尔恺郭尔也幸运的活了下来。17岁那年,他进哥本哈根大学神学系读书,似乎他的前途就是成为一名不容亵渎的牧师,然而这个时候克尔恺郭尔遇到了他一生中的挚爱蕾吉娜.....”
“和安徒生这种丑矬穷不一样,克尔恺郭尔是正儿八经的高富帅,两个人第一次在罗丹姆家庭聚会中相遇,当时蕾吉娜只有15岁,两人相差9岁。但几乎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很快克尔凯郭尔就开始追求蕾吉娜,他的才情(英俊)和智慧(富有),打开了少女的心扉,有一天他突然向蕾吉娜求婚,蕾吉娜当场流着眼泪答应,这让整个哥本哈根为之轰动,所有贵族和平民都在关注这件事,两个富豪家庭也顺应了这对新人和大众的期望,开始筹划婚礼。”
“刚订婚时,克尔凯郭尔还会经常拜会蕾吉娜,陪她散步,教她骑马,此时的蕾吉娜完全沉浸在未来的幸福图景之中。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克尔凯郭尔以忙于写作为由,减少会见次数,蕾吉娜也逐渐感觉到他有意逃离。这段时间,他们有大量的通信,每周三蕾吉娜都会收到克尔凯郭尔含糊其词的信件,甜蜜的爱情变成了遗弃与躲闪的游戏。直到有一天蕾吉娜收到了克尔凯郭尔寄来的解除婚约的信,信件里面放着订婚戒指和一枝凋零的玫瑰。”
“这对于少女蕾吉娜来说是何等不可思议的打击,她飞奔向克尔凯郭尔的住所,然而克尔凯郭尔已经不知所踪,她留下来情真意切的信件祈求未婚夫克尔凯郭尔不要离开,然而克尔凯郭尔完全避而不见,在蕾吉娜的坚持下,他终于被已经快要疯掉的蕾吉娜找到,于是克尔凯郭尔告诉蕾吉娜他会在10年内结婚但不是现在。”
“克尔凯郭尔和蕾吉娜的家族在哥本哈根赫赫有名,退婚事件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克尔凯郭尔轻率的逃脱和残忍的勾引被无数的报纸报道,他成为声名狼藉的人物,甚至无数的人污蔑他是同性恋者或癫痫病患者.....不过看上去更受伤的应该是蕾吉娜,她病了很久,为了挽回婚姻甚至企图自杀过。在19世纪的丹麦,一个女人的荣誉、名声与婚姻是分不开的,对蕾吉娜而言,这不仅仅是爱情的苦痛,还是未婚少女惨遭遗弃的耻辱,她无法理解克尔凯郭尔给出的任何理由。”说到这里成默和谢旻韫同时低声叹息了一声。
白秀秀偏了一下头,不置可否的说道:“听到现在似乎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渣男和纯情少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实在想不通克尔凯郭尔为什么配得上‘超脱于世俗的不幸’,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为了不让自己的爱人伤心,所以宁愿背负骂名都要和她断绝关系?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韩剧了!”
成默看向了步道尽头,克尔凯郭尔的青石墓碑就低调的耸立在路边,如果按照华夏风水学来说,他的墓碑无论规格还是风水都比安徒生差远了。成默指着克尔凯郭尔的墓碑说道:“在克尔凯郭尔墓的两侧就是蕾吉娜的墓地和蕾吉娜的丈夫施莱格尔的墓地......蕾吉娜在晚年终于理解了克尔凯郭尔,并原谅了克尔凯郭尔,还在死后将自己埋葬在克尔凯郭尔墓地的旁边.....”
白秀秀顺着成默的手指立刻就看见了在黑色的铁栏杆一侧的路基上排着三个看上去有些沉重的青石墓碑,上面长了些绿色的苔藓,远不像安徒生墓碑那般光鲜。白秀秀皱了下眉头不满的说道:“断章可不是好习惯。”
成默放下手,继续向着克尔凯郭尔的墓碑走,他继续说道:“与蕾吉娜无尽的痛苦相比,克尔凯郭尔的行为就显得十分恶劣,他在众人面前他装作若无其事,兴高采烈,整日混迹于歌剧院,表现出始乱终弃、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形象。知道一切的蕾吉娜终于彻底对克尔凯郭尔死了心,和自己的家庭教师温柔敦厚的施莱格尔快速的成了婚,两个人的婚礼在哥本哈根的救世主教堂举办,他们兴高采烈,还当众大声朗读了克尔凯郭尔著作中的句子,这种行为又一次引起了轰动,人们拍手称快,觉得蕾吉娜的幸福就是对克尔凯郭尔的恶劣最有力的回击.....”
“这个时候的人们都觉得克尔凯郭尔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渣,直到多年之后克尔凯郭尔死后,人们翻开他的日记,才明白他的内心其实比蕾吉娜更加痛苦,他在日记里说自己在床上在床上彻夜哭泣,他之所以使用这种残忍的表象对待蕾吉娜,只是想让她尽快从痛苦中走出来。他反复在日记里祈求蕾吉娜原谅,并祈祷上帝让蕾吉娜忘记他这个人。克尔凯郭尔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把自己置身于痛苦的思念之中,在克尔凯郭尔的观点里,爱情的第一层是欲望,追求无聊的感官满足;第二层则是道德,一种自我克制,遵守道德与规范,做一个完美的丈夫;第三层则是宗教阶段,把爱上升到信仰,不受物质诱惑,不怕舆论压力,挣脱尘世网络,漠然道德评判,只与上帝对话。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将自己对蕾吉娜的爱升华成信仰之爱.....”
“但这样做还不够,在蕾吉娜结婚之后,克尔凯郭尔为了避开旁人与报纸的攻讦也为了逃离思念,他前往柏林隐居,他着手撰写了《非此即彼》,这一段时间被沃什称为‘存在主义美学创造期’,这部伟大的巨著也开启了‘丹麦黄金时代’。在这一时代中克尔凯郭尔写下了《间奏曲》、《直接X爱或音乐X爱的诸阶段》、《勾引者日记》都可视为对他与蕾吉娜关系的精神重构。实际上克尔凯郭尔的每一部作品都在向蕾吉娜传递内心的爱,在《非此即彼》中他借艾尔米塔的话:‘作为出版者我只想加上一个愿望,愿这书在一个合意的时间里遇到读者,愿那亲切可爱的女读者会成功准确地按B(《非此即彼》下部中的人物)善意的忠告去做。’在《恐惧与颤栗》中,他使用哈曼的话:‘塔基留斯·苏佩尔巴斯在花园里借罂粟所说的话,他儿子心领神会,但那信使却全不明白。’接着他又用亚伯拉罕燔祭以撒的事件,告诫蕾吉娜自己虽然已经离开,但依旧爱着他。在《人生道路的诸阶段》中,他向蕾吉娜解释:‘请忘了写这信的人,并且原谅他吧,也许他可以做很多事,但是无法给一个女子幸福。”
“虽然在当时没有人愿意买一个无耻之徒的书,但是克尔凯郭尔有钱,他挥洒大笔的金钱将自己的书出版成册,尽管销量惨淡,还要被同行和报纸唾骂.....”
三个人并肩站在克尔凯郭尔那显得斑驳和沉重的墓碑之前,成默第一次稍稍提高的了音调,冷风将他的声音吹的有些颤抖,“在克尔凯郭尔生病拒绝治疗,拒绝探望,也拒绝领圣餐即将死亡的时候,他在日记里写道:‘年轻的女孩,我的真爱,你的名字会和我一起进入历史,苦痛和相思病将我消耗殆尽。唉,这是不寻常的宗教冲突,我将重归自我’.....被始乱终弃的女孩过完了幸福的一生,而那个始乱终弃的男子却在无休止的攻讦和谩骂中度过了一生,在他生前,他的鸿篇巨制无人阅读,在他完成了信仰之跃以后,天才的痛苦结晶成了伟大的成就......”
成默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克尔凯郭尔的墓碑陷入了沉思,冰冷的空气也寂静了下来,除了寒风吹的松柏沙沙作响,天地之间悄无声息。
隔了许久白秀秀才开口说道:“最后他们都没有能见上一面吗?”
成默摇头,“蕾吉娜结婚之后两人就没有在见过一面,结婚六年蕾吉娜就离开了哥本哈根,直到1860年才回来,此时克尔凯郭尔已死去5年,在遗嘱中他宣布将所有的财产和原始手稿留给蕾吉娜。而历史已经为这位天才正名,他开创了一个流派,成为了众生仰望的大师,他终生未婚,坚守着与蕾吉娜的爱情。而如今蕾吉娜已经被克尔凯郭尔如愿以偿的带入历史,高夫将克尔凯郭尔和蕾吉娜的爱情故事视为‘世界文学中最伟大的爱情故事之一’,蕾吉娜一与克尔凯郭尔在无数的艺术作品中得以重逢,直到今天世人们还在传唱他们的故事,比如《诱惑者日记》、《克尔凯郭尔》、《索伦爱着蕾吉娜》.....克尔凯郭尔以天才般的方式将他们短暂的爱情凝刻在永恒的历史丰碑上......”
成默转头看向了白秀秀,轻声问道:“白董事长,您觉得是童话大师的爱情悲剧值得同情?还是哲学大师的爱情悲剧更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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