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惊恐的大眼,小舞忙要抽回手,“公爷!”。
周旦阴拉下脸,警示地白了一眼小舞,“别动!……君宝,快拿冻伤膏来”。
君宝瞥了一眼小舞,冷“哼”了一声,转身去拿了冻伤膏。
“打开!”
抓着小舞的手,周旦对君宝命令着,从打开的瓶中,挖了一团药膏,开始给小舞手上细细涂抹。
小舞如坐针毡,自觉受不起这般对待,也怕谣言四起,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对公爷名声不好,她用力向外抽着手。
“公爷,奴婢自己来”
“不许动!”
君宝和下立的初碧和另一个宫婢,以及小舞自己都被惊呆了,眼巴巴怔怔瞧着公爷。
周旦满眼心疼之色,像照看爱不释手的宝贝一样,给小舞的手温柔地涂药,嘴里还不住嘟囔抱怨。
“出去,就不知防护一下吗?哦……是不是没有?没有,就不知道……张口要吗?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要做最好的自己?你师傅,难道没教过你?爱已,才能及人吗?……来人,把南春叫来”
小舞不敢辩驳,满脸的无奈,又惊、又恐、又别扭地听着训。
南春进入书房,款款行礼,周旦抬起头,看着被惊圆嘴巴的南春,冷声问:“南春,小舞住的屋子,炭火可够?”。
南春被问愣,她根本没去过那,自然不知道情况,但也不敢不回话,“这?应该够吧?”。
周旦听罢,顿时黑了脸,睨着南春,“呼”地站起身。
“哼!你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带路,本公,亲自去看看”
周旦说完,就迈步往外走,初碧赶紧追上,将一件皮氅给他披上,并含情脉脉地帮他系上带子。妙书斋
南春赶紧起身,拦住周旦的去路,“公爷,您不能去那腌臜的地方,奴婢多派些炭……就是了”。
小舞也不想事态闹大,也赶紧追过去,胡编乱蒙道:“公爷,奴婢的住处……有炭,冻伤,只是旧伤,年年都犯,不打紧的”。
周旦是个既聪明又固执的人,打定主意要做事情,很少有人能拦得住,他冷“哼!”一声,径直向外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都噤若寒蝉,去往最后面的院子,那里住着宫内最低贱的奴隶。
从进小舞所住的院落,到最后进屋,周旦的眉头是越拧越紧,他指着有被子的床榻,黑着脸问小舞:“这,是你的榻?”。
因自己刚撒了谎,小舞心中惴惴不安,不敢再欺瞒,指了指没有被子的床,声如蚊蝇地回话,“是,这个……哦,我,我和同屋住在……一起”。
还用再问什么?都一目了然。
周旦看见四面透风、黑乎乎的装杂物的屋子里,连炭盆都没有,那又何谈有木炭?
两个女孩是靠挤在一张小床上,相互取暖,以熬过最寒冷的冬日,屋外更是满地腌臜,进进出出都是粗使的奴隶,作为这里的主子,竟失察至此,周旦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周旦转头,怒向自知理亏低头的南春,未颤着音命令:“南春,本公命你,立刻给小舞换一个,不差于同差宫婢所住的……单独房间,马上!”
南春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公爷,发如此大的脾气,浑身打着哆嗦,恭敬地提醒:“公爷,这……不合规矩,她是……”。
“够了!”
周旦一声怒喝,吓得南春和各跟随管事都纷纷跪倒,他咬着牙根恨恨道:“难道?你想违抗命令?本公,不是在和你商量”。
见此情景,也已跪下的小舞,忙斗胆插话,“公爷,奴婢,恕难从命!”。
脸阴沉的更厉害,周旦不解地瞪着小舞,“为什么?”。
小舞坦荡迎上,周旦怒冲冲的眸光,战战兢兢说:“奴婢,不能……留同伴……独自在这”。
周旦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眼里有光亮闪过,“哦,是这样,那就……两个都搬去吧”。
跪在一旁的南春,不得不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无奈应着,“是!”。
小舞犹豫一霎,叩头谢恩,“小舞和辛花,谢公爷隆恩!这院中的……”。
“知道啦”
打断小舞的话,周旦明白她的意思,他转身走出房间,看着跪了一片的奴隶,只见他们衣装单薄,佝偻着身子,冻的瑟瑟发抖,周旦挥手,招呼身后的宫内小尹。
“东寂”
圆滑老辣的东寂,一直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这种挨骂不讨好的事,他可不愿往前凑,见直接被点名,快步到周旦身边,忙俯身行礼。
“公爷,老奴在”
“你,给宫内所有住人的房间,都配上炭火,并保证他们的被子和棉衣……都够暖和,在本公宫内,绝不允许,再有人挨饿受冻,不管……他们的身份是什么?快快去办”
东寂点头哈腰,“是!老奴遵命,这就去办”。
得到恩惠的奴隶,大多抹起了眼泪,能得到主子如人一般的对待,让他们激动不已,竞相叩头谢恩
“谢公爷慈恩!谢公爷慈恩……”
小舞跟在众人身后,偷望向周旦,眼神里有景仰、感恩和温暖,眸中噙上了泪花。
周旦突然回头,找寻那个让他牵挂和心疼的女孩,两双清澈如水的目光又撞到一起,里面都有千言万语。
辛花在新派给的、有炭炉的房间里,开心雀跃的像个孩子,原来她也有活波俏皮的一面,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白眼中,辛花自卑自己的低贱身份,眼中心中竟是沧桑苦楚,感觉自己都快忘了怎么笑。
“小舞小舞,都是借了你的光,才能住上……这么暖和,这么好的房,小舞,你真了不起”
“我哪里……了不起了?是公爷仁慈,过来,我给你手涂药”
辛花很听话的来到案边,在小舞的身边坐下,伸出两只被冻伤的手,眼睛却叽里咕噜四处张望,感觉房间都不比南春的差,一只火盆,炭火正旺,烤的脸颊都热乎乎,屋内什么都有,新被褥、床幔、案几、大柜,还铺着地毯……
辛花是越看越喜欢,脸上笑容灿烂。
瞅了一眼开心不已的辛花,小舞能体会她的快乐,因为她也很高兴,但心中也有隐隐的不安。
今日,公爷如此偏袒自己,怕是又会给公爷和自己,带来不少流言蜚语和麻烦。
小舞把周旦给的冻伤膏,轻轻抹在辛花红肿溃烂的手上,嘴里还嘱咐着,比自己大七岁的辛花。
“辛姐姐,你做事时,能戴护手时……一定要戴,手沾水后,一定要抹……我给你的膏油,你看……这都破了,一定很疼吧?”
辛花脸上挂满感激,耸了耸肩,回话:“小舞,我们洗衣服的,每日手都是泡在水中,不冻……是不可能的,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说的,能做就做嘛,若伤口溃烂,得了破伤风,就麻烦大了”
“好,听你的,感觉你像我姐,真能唠叨”
“那你,就喊我姐吧”
“你个小东西,给个杆……还真敢往上爬,我让你乱说”
“啊!……哈哈哈,辛花姐,我怕痒,别,哈哈……”
“快,收回你说的话”
“啊……哈哈哈,我收,收,哈哈哈……别闹了……”
“……”
面对辛花的一阵瘙痒,小舞被痒的如蛇一样扭来扭去,二人笑滚在一起,大呼小叫,眼泪直流。
今夜,准许小舞回房间收拾,书房内突然没了她的身影,周旦感觉空落落的,很想去看看她,但觉得不合规矩,一直坐立不安,压抑纠结着。
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周旦还是没忍住,想去看小舞的新房间,是否准备的齐全,他禀退君宝的跟随,独自踱步到小舞住的房间外。
正巧听见小舞和辛花,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周旦停住脚步,凝望着灯光明亮的房间,嘴角勾起笑意。
只要小舞开心,周旦就感到高兴,徘徊了还一会,他毅然转身离去,小舞难得如此轻松过,就让她好好享受,她这个年龄,本该有的简单快乐。
周旦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不远处紧咬着嘴唇的南春眼中,她脸上流溢着气恼失落,和一抹相思哀怨。
闹了好一会,辛花拉了拉弄乱的衣服,又帮小舞捋平乱了的头发,拉着她的手,很是认真的开口。
“小舞,自从你来后,我觉得,活的有了盼头,是你……让我又敢……期待未来,小舞,如果你不嫌我笨,我们做一生的朋友,好不好?”
反握着辛花的手,小舞眸中都是坚定,“好!辛花姐,我们就做一生的好朋友,好好活出个人样,虽然,我们身份低贱,但做什么事情,都要比别人做得更好,赢得别人尊重,得靠我们自己”。
“好,小舞,我听你的,你再教我……识字吧”
一方斗室内,同甘共苦的小姐妹,因生活环境的改观而开心不已。
周旦很在意小舞的冻伤,也喜欢给她手上抹药,这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抹药同时,二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小舞所在的凤舞乡,人们主要靠采药为生,一日聊到小舞的家乡,聊到上山采药,两人就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侃侃谈了好久。
小舞没想到,公爷对药草竟很见识,谈起各种药材时,公爷如换了一个人,身上少了老气横秋,眼中有了灵动顽皮的光彩。
聊的话题越多,二人都发现,默契的地方还真多,谈论最多的还是音乐。
周旦会用几乎所有的乐器,小舞最喜欢周旦吹萧,也跟着学了一些。
周公宫的书房内,经常会有笛子与各种乐器的合奏声,最多的还是笛箫的合奏,和谐而新鲜的乐声,伴着琅琅谈笑,常萦绕在宫殿上空。
与书房的欢声笑语截然相反,周公宫书房外,到处是怨恨妒忌的眼神,和嘀嘀咕咕的评论,甚至谩骂声。
周旦吃惊地发现,小舞读的书还真不少,二人也常常一起读书,一起探讨问题,周旦常给她讲天下形势,还引导她写文章曲赋。
小舞也发现,平日话不多,很是内向的公爷,也不再是一贯曲高和寡、清淡寂寞的谦谦君子样,一旦打开话匣,竟也是滔滔不绝,也最是好为人师。谈到开心处,也会忘乎所以,手舞足蹈,不自觉露出少年的狂娟和张扬。
小舞才十岁刚出头,本就孩子本性,活泼烂漫,因内心装了太多的东西,才一直以沉默面对人事。
二人聊熟以后,被周旦一路放纵下,都慢慢放下身份地位之别的顾忌,两少年私下俨然成了好玩伴,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知己,笑容都爬上两个少年,原本都忧郁寡淡的脸。
只要二人在一起,小舞可以毫无顾忌的看公爷,也敢肆无忌惮地和公爷讲话,坐在一起吃东西等,丝毫不觉得别扭和逾矩,小舞甚至还敢回回嘴,耍耍小性子。
周旦不但不觉得被冒犯,还乐在其中,时时都想和小舞单独在一起,对别的宫婢寺人的侍候,是能少则少,一来怕小舞觉得别扭不自在,二来也不想有更多的谣言。
君宝没被回避,很多宫婢寺人的活计,一下甩给了闷葫芦的君宝,见到小舞诸多的僭越,也常气黑一张脸,但也不敢多言,因为公爷一直惯着护着,但看见公爷前所未有的开心,也就听之任之,渐渐也很喜欢很懂事的小舞。
和小舞一起,周旦不再感觉孤独,小舞的到来,如一束朝霞,照亮温暖了自己的心房,一扫过去忧郁的阴霾,他最喜欢看小舞嘻嘻哈哈,和自己胡闹的调皮样,感觉她是自己久违的亲人,心中踏实而幸福。
周旦看小舞的眼神,越来越温暖,也越来越莫测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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