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门缓缓打开,一具担架迅速地被抬进城中,担架上躺着的人身材极为高大,垂在那的一双脚大得惊人。
就在这队伍后面,丘通甫极为狼狈地狂奔而来,连鞋都跑得要掉了。
慌乱的士卒连忙依言照做。
有校将按着刀赶上来,转头瞪向街边探头探脑的百姓,吼道:
沉重的金甲被抬起,搁在石板路上。
亲兵喊道。
因为太恐惧,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丘通甫跪在地上转头到处找剪刀。
有人拿出匕首,开始割开那已经完全黏在吕文德背上的单衣。
丘通甫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吕文德背上的疮头已经完全烂了,连着周围那红肿的皮肤也破开,脓水粘满了衣服。
单衣一掀,几乎是整个背都破了。
就是这疮头,他用火针都不敢轻易挑破,却在一整夜的时间里被吕文德那沉重的金甲磨烂。
八个字砸在丘通甫的心头,他嚅了嚅嘴,却不敢说出来。
热毒他也说不清是什么,也许是吕文德心头郁结的怒气,也许是冷酒生肉使内脏积毒,总之疽伤五脏筋髓,热毒入体则心热瞀闷不治而死。
这一行人又匆匆赶向襄阳帅府,同时还留下了一声声的喝令。
他们无比的恐慌。
因为病倒的人是吕文德。
世人怨他、骂他,但直到他真个病倒的这一刻,才能发现他到底有多重要。
恐慌从襄阳街头开始蔓延开来。
街边那些被喝叱的百姓缩着脖子逃开,嘀嘀咕咕道:妙书斋
城头,望见这一幕的襄阳士卒们交头接耳道:
有信使狂奔向城外的小船,喝道:
小小一个溃烂的疮头,就这样把恐慌散播开来,仿佛比瘟疫还要可怕,向整个赵宋社稷弥漫过去。
没有人不解,没有人会说
过去的十余年间,一个个不愿依附贾、吕势力的将帅全都被排挤打压,大宋把吕文德视作唯一的倚仗。
那么,这个倚仗将要倒下去时,大宋朝野上下怎么恐惧也不为过......
~~
吕文焕摘下了头盔捧在手里,大步赶回襄阳帅府。
他走在路上时尽量保持着脚步稳健,不让人看出来心中的惊慌。
但额头上的汗水却出卖了他。
终于,迈进大门。
吕文焕喝了一声,将手里的门盔往地上一砸,双手摁着头皮用力捉了捉,深深吸了几口气。
他这才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
转到廊下,只见吕家的子侄、旧部站了满满一院子。
「六叔!
」
吕文焕喝道:
吕文德有十二个儿子,此时在身边的有七人,吕文焕点了他们一道进屋。
只见几个大夫正站身外间低声讨论,内间,吕文德已醒了过来,正趴着榻上喝粥。
吕文德竟已能够说话,道:
吕文焕叹了口气,上前,在吕文德身边坐下,端起那碗粥喂着。….自从吕家发迹之后,吕文德怕是有二十多年没吃过这么清淡的粥了,就是在军中也是大鱼大肉。
吕文德闭上眼,因为疼痛眼皮都在抖,道:
吕文焕没有马上答应。
这不仅仅是无上的荣华富贵,也是沉重的担子。
吕家,这已不仅是直系的百余人,而且还包括旁系姻亲、旧部门生,还有所有得利者,已经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巨大门阀。
这个门阀能给吕文焕带来无比多的好处。
但从此以后,他也要保障所有人的利益,而且是保证他们拥有不低于眼下的滔天富贵。
吕文德又低吼一声,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奋力撑起身子,用布满血丝的眼盯着吕文焕。
吕文焕被他看着,眼睛一酸,低下头道:
吕文德安心了许多,重新趴下,又道:
~~
襄阳城内外的战事平息下来。
至少那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三五日功夫是清理不完的。
但就像是海面,这种暂时的平静之下必然还涌动着暗流,酝酿着下一场风浪。
......
李瑕已然解围脱困,驻扎在了隆中山大营。
解围之后,耽误了近月的许多奏书也终于能够送到了李瑕面前。
才登基称帝不久,正是国事繁重之际,李瑕却离开都城这么久,可想而知长安乱成什么样子。
房言楷只是看着这些文书就觉焦头烂额。
甚至还有几封加急的战报,因封着蜡,连他也无权打开,只能由李瑕亲自过目。
房言楷目光看去,只见李瑕放下手中的战报,眼神中没有丝毫变化。
「房卿一个文官,还担心起北
面战事来」
房言楷大急,道:
他都这么说了,偏李瑕还是不肯说北面的战事如何,反而是将手里的战报放在烛火上烧了。
青烟冒起,房言楷一惊,又问道:
李瑕依旧不肯表露情绪,道:
房言楷依旧不放心,拿起一封文书,道:
李瑕提醒道。
房言楷是从县官一跃成为中枢之臣,处理实务可以,面对大事有时便不够端得住。被李瑕一点,连忙肃容。
李瑕走向隆中山中的望台。
房言楷小步跟上,道:
李瑕眺望着远处的宋军旗帜,道:
房言楷道:
话到这里,他也觉得自己提醒得太多了,就像是一个老妈子。
但为人臣子就是这样,须为君王面面俱到地考虑。
房言楷又道:
说来说去,与宋廷的仗不管打成什么样,其实都是亏了的。
对于李瑕而言,最好的办法还是不与宋廷撕破脸,先灭了元,等到占据中原了再南下灭宋其实是轻而易举的。
结果到好,宋元一议和,一场战事过后,虽说是胜了,但面对蒙元的局势却更坏了。
李瑕道:
房言楷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道:
李瑕道:
话到一半,东面有快马奔来,手中旗帜晃动,一看就是从襄阳来的。
房言楷不由松了口气,希望宋廷早些求和,能让御驾尽快回师长安。
当然,也许是吕文德的讣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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