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晅想活,但是他的呼喊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对他的呼喊置若罔闻。
朱祁钰没听到,但大抵猜得到萧晅在喊什么,他其实不在意萧晅还有什么话没说,到了时间,该死就去死。
当年喜宁硬挺着不说那个与瓦剌沟通的中国某人到底是谁,以乞活命,朱祁钰直接把喜宁扔到了解刳院里,爱说不说。
刑部尚书看没有上谕传来,便没有阻止行刑,这种临死之前,说自己有秘密要揭露的人太多了,其实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胡乱攀咬,乞多活几日,斩首示众,午时三刻死,绝对不会活到下一刻去。
朱祁钰坐在观礼台上,看着刽子手拿着撬骨刀就要撬开萧晅的脊椎骨,他对着襄王朱瞻墡笑着说道:“皇叔。”
“臣在。”朱瞻墡眼瞅着这人就要死了,难不成陛下要反悔不成?事情到这个份儿上了,以陛下的信誉,怎么可能刑场刀下留人呢?
朱祁钰继续说道:“你跟朕说,他之前一直颇为淡然,颇有一种生死看破的感觉,卢忠也说,萧晅送去解刳院之后虽然面如土色,但仍然撑住了。”
“朕还以为他不怕死,原来是硬挺着,你看他现在那副惊惧和惶恐的模样,和之前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揣着揣着,揣到最后,还是露了怯。”
朱瞻墡听闻,立刻看向了刑场,之前一直揣着的萧晅此时已经五谷轮回之物尽下,脸色那更是五颜六色,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这等狼狈相,和之前在牢里警告朱瞻墡那副谋士的模样,判若两人。
“陛下,人人都怕死,只不过有些人怕,也会面对死亡,就像夜不收,他们游走在生死的边缘。可萧晅这等贪官污吏,应当更怕死,因为亏心事儿做多了,就越怕。”朱瞻墡看着萧晅狼狈的模样,更加心满意足了起来,对着陛下说着话。
“出气了没?二叔的事儿,是国事,是公,朕想徇私,可这天下都看着,朕也只能如此。”朱祁钰对着朱瞻墡说着话,语气里带着歉意。
朱瞻墡和朱瞻埈感情深厚,这朱瞻墡为国奔波了一整年回家过年,结果还没过年就亲自逼死了自己的二哥,因为不那么做,皇帝只能把郑王上下变为郑庶人了。
朱瞻埈该死,但是不应该让朱瞻墡去做,可是朱瞻墡不去做,郑王府就保不下来,这是个死结,不能两全。
这也从一定程度看得出,萧晅真的是个聪明人。
“陛下,臣气的是这些如同萧晅一样挑拨之人,二哥他受人挑拨自己耽误了自己,落得这等下场,也是应该。”朱瞻墡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这么多的朝臣惯例,朱瞻墡要对自己督办此案做个总结和定性。
正如之前他说的那般,陛下不在京师,他在监国位上监国,最后他这个二哥也得死,而且死的还不能这么的体面,郑王府上下全都得贬称庶人。….只有陛下在京,他才能用奇功牌给郑王府求情,保住郑王府上下,陛下不在京,朱瞻墡则根本无法徇私。
说到底,是朱瞻埈走进了岔路口,自己误了自己,自己走上了一条长史陈宽铺下的不归路,给阿剌知院写下那样的承诺,于情于理,都只有死路一条。
“行刑了。”朱祁钰看向了刑场。
刽子手抿了一口酒,喷在了大刀之上,萧晅已经被撬了骨,摊在刑台上,而脑袋无力的耷拉着,其实这个时候萧晅已然是活不成了,行刑斩首,只是完成最后的明正典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溅三尺,萧晅的脑袋滚到了刑台之下,萧晅的家眷哀嚎一片,撕心裂肺,令人不忍,而其余旁观者则是一脸的冷漠,甚至有人在叫好。
萧晅做了什么,都是清清楚楚的被刑部尚书俞士悦给宣读了出来,从宣读的圣旨而言,萧晅已经罪该万死了。
但这份圣旨上多少还是隐藏了许多的内容,比如萧晅如何安排翰林院的翰林们鼓噪风力,又是如何离间陛下和襄王关系,以及如何安排长史陈宽挑唆郑王这些事,都没有在圣旨上。
朱祁钰对着朱瞻墡说道:“皇叔,这案子萧晅死了,不算完。”
此言一出,观礼的众人本来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这朝中正二品大员的礼部尚书都死在了刑场之上,这件事还没完?!
朱祁钰颇为耐心的说道:“皇叔,宗室死了一个亲王,朝堂死了一个正二品的大员,勋贵也是担惊受怕,生怕前方征战,后方捅刀子,萧晅死了,这就完了?”
“萧晅身后的那些杂碎,也都该死,把他们统统揪出来,严惩不贷!”
“臣遵旨!”朱瞻墡面色严肃俯首领命,萧晅是个阶段,这案子,还要继续办下去,继续向下追查,不冤枉更不会错漏。
正好朱瞻墡过了年没法回大宁卫继续主持鞑靼王化之事,那就回来办这个案子,办完了正好回大宁卫继续主持鞑靼王化。
胡濙是一个很有眼光的人,而他挑选的这个接他班的萧晅,这腐败堕落之后,那损阴德的阴谋诡计,让人难以招架,其才情可窥一斑。
在没有开始腐败堕落之前,萧晅也是堪称国之栋梁,做的事皆是利国利民。
朝廷损失重臣,宗亲损失亲王,武勋们也是担惊受怕,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朱祁钰站起身来说道:“萧晅之鉴,诸公共勉。”
“真的喜欢金银这些阿堵物,就问朕讨,朕内帑别的不多,唯独这些个东西,满仓满谷。”
朱祁钰宁愿这些有才能的人伸着手问他要钱,也不乐意这些人把手伸向势要豪右问他们要钱,问他要是因功恩赏,问势要豪右要,那就是贪腐,视国事为儿戏。
把自己搞成了如此下场,实属不智。….朱祁钰是个很惜才的人,袁彬对稽戾王忠心耿耿,甚至在长途跋涉近百里到了东胜卫后,仍要回到虏营去规劝稽戾王,这是什么样的忠诚?可朱祁钰从未对袁彬有过任何的歹念。
萧晅但凡是没有在京师做出这么一个大局来,这贪腐案,也是罪不至死,那陈循儒袍上殿,朱祁钰都因为其《景泰寰宇通志》有功,再次启用,虽然做了使臣去了康国。
朱祁钰看着萧晅的人头,再次摇了摇头,死不足惜。
萧晅的斩立决只是天明节的开始,大明的京师进入了欢庆的日子,但是朱祁钰依旧是忙忙碌碌,大明军北伐在即,朱祁钰要做的事情很多。
他作为后勤大队长,要负责大明军的军备,这些事千头万绪,可是做得多了,也就熟能生巧了,并没有太过困难的地方,不得不说,朱祁钰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后勤大队长。
“这夹袄再给东路军加两千件,还有这百宝丹,也要再加四千瓶,那边要过鞑靼的领地,而且还有辽东那帮建奴在旁边窥伺,能救一个伤兵就是一份功德。”朱祁钰对着兴安说着话。
百宝丹其实就是云南白药,此物乃是三七粉为主要的止血药,在战场上有救命的作用,即便是以太医院官办药厂,这四千瓶,也是一个月的产能了。
朱祁钰想了想补充道:“这药钱从内帑出便是,国帑那头儿,去年开支很大,不要再给国帑压力了,算是朕给西路军的恩赏。”
兴安犹豫了下问道:“陛下,汪皇后说,苒娘子要助军旅之费,这四千瓶从苒娘子的私帐上出?”
卖笑的赚不过卖药的,苒思娘在大明一众后妃里,可是最富的那个,实力极为雄厚。
“皇后说的?”朱祁钰一愣,听到了重点。
兴安俯首说道:“嗯,苒娘子先禀报给了汪皇后,算是泰安宫助军旅之费,国帑去年开支极大,这内帑又不能擅动,大明军士为陛下征战四方,这泰安宫自然有所表示才是。”
这是应有之意,比如说韩世忠的娘子梁红玉,就曾经给韩世忠助军敲鼓鼓舞士气。
“这苒思娘倒是没有野心,她要是秉持着邀宠的心思,侍寝的时候说,岂不是圣眷更隆?”朱祁钰闻言,也是满脸微笑。
这些年后宫并没有那么多的幺蛾子事儿,让朱祁钰省心不少。
兴安看圣心大悦,稍微解释了下说道:“陛下,苒娘子要是如此邀宠,邀到的不是宠,而是祸害了。”
苒思娘真的要做出这等事儿来,本来外廷就让陛下劳心劳力,这内廷再不省心,陛下只会冷落苒思娘。
可是从汪皇后的口中说出,那既能邀宠,也不开罪人。
再其次,那就是这泰安宫哪里有什么宠可以邀?陛下绝大多数的精力都给了大明,这后宫无宠,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朱祁钰继续处置着国事,他一直忙忙碌碌到了亥时,笼月寒窗,他才终究是歇了下来,他一抬头,却发现伺候的人已经变成了苒思娘。
“这要见陛下一面,作为妃嫔,臣妾也得花真金白银才能见得到。”苒思娘转动着石灰喷灯上的旋钮,降低了些亮度,这炽白色的光亮,变得昏黄了许多。
“看娘子说笑了,之前娘子从太医院下了卯,也不经常顺道来这讲武堂伺候吗?”朱祁钰满是笑意的回答道。
这得亏后宫的诸多嫔妃不折腾,这日子才算是有些甜头。
“那是后宫一众姐姐们看我膝下无子无女,我才来的,现在有了子嗣,自然就不能再随意来了。”苒思娘有些感慨的说道。
当初她能来讲武堂聚贤阁伺候陛下,是因为她是宫里的可怜人,膝下无出,所以大家才都不说什么,但有了六皇子,这再来,就是不自知了。
这次苒思娘过来,则是因为助军旅之费的事儿。妙书斋
苒思娘倒是没有直接软在朱祁钰的怀里,而是说起了正事,她非常敞亮的说道:“兴安大珰跟我说了,那四千瓶的百宝丹,从我这边出便是。”
“哟?这么富?”朱祁钰两手一摊说道:“这一瓶百宝丹,可至少十枚银币,而且是有价无市,苒娘子说拿就拿出来了?这可是四万银币的东西。”
苒思娘笑了笑,眉毛笑成了柳叶的模样说道:“富不过陛下的内帑,稍有余财,这点钱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光悦面脂卖一点,就赚回来了。”
苒思娘手中的拳头产品除了康复新液就是光悦面脂,这光悦面脂的价格极其昂贵,苒思娘的这私库,确实很有钱。
某种程度上,苒思娘经营的是皇庄,这一应所得都归泰安宫公有,但是能撑起这一大摊子事儿,也只有苒思娘了。
无论是康复新液,还是这光悦面脂,那都是苒思娘自己的东西,所以,即便是汪皇后,等闲也不会干涉苒思娘作为。
“陛下,这官船官贸什么时候走?这开了个头,就没消息了?臣妾想托三皇子他外公带点药材回来,算是个人私请,也算是公务。”苒思娘说完了助军旅之费之事,又求陛下办些事,从南洋和西洋带些药材回来。
“要带什么?有单子吗?”朱祁钰倒是没有推辞,捎带手的事儿,而且有益于大明医学进步。
苒思娘抖了抖袖子,拿出了一本一指后的册子说道:“这是单子。”
这册子里详细的列举了这些药材的名字,可能的产地,以及来源和部份的药性,十分的详细。
“这是太医院所请吧,这陆子才直接上奏便是,为何还要绕到苒娘子这里?”朱祁钰看着名册的署名,这册子显然是陆子才编修的。
苒思娘无奈的说道:“陛下,医术是方技贱业,怎登大雅之堂,求告无门,这陆子才才求到了臣妾这里。”
即便是陛下极为重视,陆子才办起事来,照样是难上加难,求告无门,才最终寻到了苒宁妃办这件事。
朱祁钰拿起了那份名册,朱批后交给了兴安,让兴安转递给负责官船官贸的李宾言和唐兴。
公事聊完了,那自然要聊聊私事了,聊私事本该静悄悄的,奈何这动静着实有些热闹。
这本着能榨多少是多少的心态,这动静自然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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