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下方县城及周边的画面,他的心情有些压抑,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举世大旱,波及整个天下,新林县也不例外。
县城内半数商铺都已经关门歇业了,无比的萧条冷清,街道上的乞丐比以往多了十倍以上,到处都是乞讨的声音,一些墙角屋后,衣衫褴褛的乞丐神情麻木。
而今县城内最火爆的生意不是青楼赌场,也不是酒楼茶馆,更不是粮油商铺,而是街道上卖水的贩子,他们用牛车或是马车从远处运来清水,一经出现很快就会被销售一空,去晚了连点水汽都闻不到。
水并不贵,但架不住干旱下需求量大啊,人最多两三天不喝水是会被渴死的。
此外周围四面八方都有难民陆陆续续的朝着县城汇聚,拖家带口而来,只为奔一条活路。
在县城周边已经搭建了很多简陋的屋棚安置灾民,朝廷的赈灾施粥已经在进行,勉强能让灾民暂时活得下去。
新林县到底地处南方,比洋丰县那苦寒之地好得多,是以这里的情况相比起洋丰县要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气候不好转下雨,演变成洋丰县那种成千上万灾民汇聚的情况是早晚的事儿。
视线从县城收回看向各个方向,云景入眼所见,绝大多数河道都已经彻底干枯了,包括他当初引出地下水源的河流。
天不下雨,地下河的水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田地里的庄稼并非颗粒无收,一些靠近河道的田地在庄稼生长关键时期得到了水流灌溉,还是有所收获的。
但整体情况而言,粮食产量估计也只有往年的一半,或许还少点。
纵使有收获的人家,这样的粮食产量也只能勉强能够维持一个家庭的生活,可别忘了,是要上税的!
只是不知道旱情之下,王朝会不会出台一系列的减免税赋政策,若还像往年那样,人们根本就活不下去。
这只是今年而已,若来年还不下雨,纵使想方设法,地里的收成怕是十不存一甚至真正的颗粒无收!
想到这些,云景的心情更加压抑了。
短暂驻留后,云景想了想朝着柳叶剑派方向飞去,如今回来了,还是有必要和林星语打声招呼的,可惜云景并未在门派看到她的身影。
暗中稍作了解,云景得知林星语带队去参加一个什么望江郡境内的武林大会,此次武林大会整个望江郡境内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在受邀之列,柳叶剑派也不例外。
之所以有这样一次盛会,是因为当下旱情严重,匪患丛生,是江湖中人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时候了。
这样的武林大会,有一定程度是江湖门派自发组织的,亦有官府授意,否则江湖人士聚众王朝不可能不过问,而今到处都乱得不可开交,官府也需要江湖人士出力。
江湖中人嘛,最喜欢这种调调了,是一次难得的扬名机会,更是扩大影响力的机会。
了解到这些,云景也不打算去掺和,一郡之地,最厉害的恐怕真意境都没有,林星语是有分寸的,只要她不激进保持低调问题不大。
在林星语的闺房内留下一封自己回来了的书信,云景便飞身去了牛角镇。
这里的情况又要好很多,虽然市面上依旧萧条无比,可难民乞丐则少之又少,说到底这是云景生活的地方,在他暗中的关照下,周边田地里的粮食得到了一定保障,这样的情况让人心安定不少,可及时如此,田地里的产出看样子也只有正常年月的六七成不到,比起其他地方,这已经算得上大丰收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是天子钦赐粮源乡,更是长公主封地,人们不用上税的,种种前提条件下,这里的情况比其他地方好很多。
但也只是暂时的,气候不回归正常,随着时间的过去,这里变得和其他地方一样是早晚的事情。
白芷不在郊外小院,云景知道她去了山中那处荷塘小屋潜修。
暂时没去找她,云景先是在镇上找到了宋岩,隔空传音让他来郊外见自己,然后无声无息的回到了镇外的小院。
在宋岩到来的这段时间,云景磨墨提笔,摊开纸张书写一份名帖,写得差不多之后,宋岩便已经快速赶来了。
“少爷回来啦”,来此后宋岩第一时间带着惊喜的口吻道,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点点头,云景看着他问:“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还好吧?”
“都还好,不过少爷,而今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的蛋糕点于两个月前就已经关门了”,宋岩想了想道。
对此云景表示理解,旱灾之下,很多人吃饭都难,哪儿还有闲钱去吃蛋糕这种奢侈品。
接着宋岩又说:“对了少爷,你让从京城那边运来的粮食,分批次都已经交接完毕存放起来”
“没出什么差错吧?”云景点点头后随意问道。
宋岩收起笑容说:“虽然没有什么差错,但也算不得一帆风顺,尤其是最后一批粮食,途径州府的时候差点被官府扣押下来,小的无奈之下,只得自作主张搬出公主府的名头才得以放行……”
说完宋岩有些忐忑的看着云景,毕竟他只是个下人,胆敢搬出公主府的名头可谓是胆大包天了,尤其还是自作主张的前提下。www.miaoshuzhai.net
粮食差点被官府扣押,以当下的情况倒是正常,处处都需要粮食啊,官府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云景的粮食从眼前溜走?
对此云景一脸平静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错,我不会怪你,至于公主府那边,我回头打声招呼就是,不会有事儿的”
“嗯,小的也是迫不得已,若是给少爷添麻烦,小的就万死不辞了”,宋岩松了口气道。
然后云景便不再纠结这些小事儿,而是把写好的名帖递给宋岩说:“这是我的名帖,小宋你拿好,然后去县里,以我的名义找县令,告诉他我们愿意出粮食赈济灾民,这事儿你要办好,刻不容缓,想来县令不但不会拒绝,反而高兴都来不及”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云景早就有的想法,否则他就不会提前准备那么多粮食了,但他一个人能力有限,只能尽量兼顾一县之地,更多的地方就无能为力了。
以他囤积的粮食来看,维持几十万灾民勉强活一年半载还是能做到的,况且如今新林县的灾民还没到几十万那种程度,了不起几千人罢了,当然,后续肯定源源不断的会更多。
这次出粮食赈灾,云景在名帖内说得很清楚,虽然自己出粮食了,但不是以自己的名义,而是以官府的名义。
这其中涉及到很多东西不得不小心一点,否则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打个比方,灾情之下,赈灾救灾那是王朝官府的事情,你私人名义赈灾是想做什么?聚拢民心吗?若是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万一出现了,云景单凭自身的身份能量还是扛不住的。
所以只能是以官府的名义,哪怕他出粮食了。
云景要的是帮助到灾民,至于名声之类的他并不在意,哪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无妨,说他无私吗?当然不是,甚至可以说是自私,因为他尽量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宋岩接过名帖道:“好的少爷,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办好的”
此时宋岩才明白云景从去年开始就囤积粮食的真正用意,当真是目光长远,若是临时起意,哪儿去找那么多粮食?
不过这也在宋岩的意料之外,之前他还胆战心惊来着,以为自家少爷囤积那么多粮食是想搞事情,嗯,比如起个义什么的,毕竟有粮食还怕没人?而自家少爷本事非凡,搞不好那个位置也不是不能坐坐,他都想好了不管少爷想做什么都跟着干,感情是自己想多了。
得知云景那些粮食的用途,宋岩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头居然还有一丝丝失落……
又不会读心术,云景自然是不晓得宋岩心中如何想的,这会儿却是正色道:“赈济灾民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我们并非把粮食给官府就完事儿了,否则只会吃力不讨好甚至便宜某些人,接下来我说,你后面照做就是”
“少爷你说,我听着”,宋岩认真道。
云景继续道:“你去县里之后和官员说清楚,我们出粮食救济灾民,以官府的名义,但要如何具体做得我们来,粮食不会落入官府手中,由我们给灾民,事情我们做,名声给官府,这是为了防止某些人中饱私囊,这种事情不得不防,这样的要求肯定会有一些官员不满,但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我们在帮官府白出力出粮,只会捏着鼻子认,至于因为捞不到好处栽赃陷害之类的也无需担心,我师父那边他们不得不掂量一二,万一还有人因为捞不到好处而做什么,我不介意抬出公主府的名头……”
说到这里云景顿了一下继续道:“此外,我们的粮食看似很多,但经不起蜂拥而来灾民的长期消耗,所以要根据灾民的数量来,切记不可浪费,关键时刻一粒米都能救命的,然后我们还是以施粥为主,清汤寡水一点,掺杂点谷糠之类的其他东西都行,只要能填饱肚子饿不死人即可,别觉得残忍,须知救济灾民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不是少爷我舍不得粮食,实在是怕到后面粮食不够啊”
“其次,我们接济灾民也不能大包大揽,要装出一种从牙缝中抠出粮食的样子,随时都会进行不下去那种,记住,我们只是辅助,官府才是赈灾的主力”
“然后也不能光我们出力,在救济灾民的同时,也要想办法动员其他大户人家,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唯有很多人参与才能长久且接济更多的人,而且参与的人多了,我们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最后,关于人手方面,灾民多了,我们也会有人手不足的时候,可以从灾民里面选出一些代表维持持续,这点想来不用我过多提点你”
“还有一点,只是给灾民东西吃也不是个事儿,他们离了家园,无事可做闲着只会生事,所以就需要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转移精力了,关于这点我就不多说了,王朝已经有具体章程下来,你到时候和官府商量便是”
“嗯,差不多就这些吧,你可听清楚了?”
他事无巨细的说了这么多,宋岩哪儿还有不清楚的道理,当即点头道:“放心吧少爷,我都明白了,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你办事我还是很放心的,去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云景点点头笑道。
待到宋岩走后,云景心说自己也只能尽量出一份力了,而且能兼顾的也只有那么大点地方,更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归根结底还是要把诅咒的问题解决,否则天知道要干旱到什么时候去,做再多都只是杯水车薪,这个问题不解决,干旱继续,那么接踵而至的又将会是什么?
可一想到整个人类文明都被诅咒了,云景又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前线’那些逍遥境的大佬都搞不定的事情,自己能怎么办?
云景坚信总会有办法的,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办而已,毕竟有句话叫天无绝人之路,再怎么样都有一线生机存在,世间不可能存在绝对的事情!
宋岩这边安排好后,云景在小院稍作停留,然后回小溪村的家去了,外出这么久,家人必定担心,让家人安心是为人子女最基本的孝道。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年不知不觉已经道了秋收的时节。
相比起其他地方来说,小溪村有云景的暗中照顾,这里的粮食产量没受到太大影响,唯一的影响不过是粮食生长季节天气太热导致植株生长不那么理想。
总体来说,小溪村的粮产应该在往年的八九成,比预料的要稍微好些,但即使这样,村民们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
往年都是丰收,今年却减产了,这比在他们身上割肉还难受。
到底是乡下人,几乎没出过远门,见识少,消息来源渠道也少,若是让小溪村的村民了解到灾情严重区域的情况,他们恐怕就不会觉得今年的产量不满意了。
云景回村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割粮食,他们还和往年一样,生怕来一阵大风活着大雨导致粮食颗粒无收。
田里一台台人力脱粒机被村民们踩得嗡嗡作响,那是收获的声音,听着很美妙。
云景平安回来,家人也就放心下来了,然而云景还未享受到外出归来家的温暖,就被家人催促去地里收粮食下‘苦力’。
他可是家里的‘壮劳力’,一个顶十……嗯百……,反正一个能顶很多个那种,你不干活儿还想累死爹娘不成?
用云山说法,读书人咋啦,读书人就不是我崽?读书人就不用吃饭啦?赶紧去给老子干活儿,粮食装仓才让人放心。
不管外面如何,家里的感觉给云景无比温暖朴实,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外面再如何风光,都不敌父母脸上的那一丝笑容。
秋收季节,学堂是会专门放一段时间假期的,这个假期是为了让学子们走进田间地头去体会农民的辛苦,算是学堂先生给学子们布置的作业吧,当然,避开先生后,有几个学子真正下地谁知道呢。
这样的假期布置是牛角镇学堂,任何地方都一样,包括四大学宫那样的学府都不例外,做学问不是空中盖楼,要亲自去体会才能真正理解字里行间的东西。
云景当初上学那些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不止是秋收,开春农忙都有这样的假期。
别的学子在这样的假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去田间地头,反正云景的弟弟妹妹是躲不过去的,回村来帮忙收割庄稼。
云夕到底是女孩子,帮忙做些轻巧的事情,比如递稻子之类的,至于云冬嘛,重活儿就落到他头上了,以他的年纪,用老爹云山的说法,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家里什么活儿都能胜任了,你给我认真点。
烈日下,云冬汗流浃背,裸露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稻叶割的浅浅痕迹,稻草上有绒毛,很刺挠,他身上很多地方都肿起小疙瘩了,不过这家伙也不叫苦叫累,因为他哥云景也在忙活。
云冬不是用羡慕无语的目光看一眼云景,都是一个娘生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大哥身上一滴汗都没有,皮肤白得跟娘们似得,而自己呢,都晒黑了……
劳作了半天,趁着休息的空档,田边,一棵烈日下要死不活的柳树下,云冬一屁股坐纳凉的云景身边,看了看不远处的家人,他一副期待忐忑的小声问云景:“哥,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吗?”
云景手持一个竹制的杯子,里面装着家中院子里那棵梨树结的梨子熬的汁水,加了蜂蜜的,他在里面弄了点冰块,名副其实的冰镇蜂蜜雪梨水了。
喝一口透心凉,别提多舒服了,云景闻言,把手中的杯子递向云冬说:“喝点?”
云冬毫不犹豫的就揭过,咕嘟咕嘟就是一大口,哈出一口气,别提多舒服了,暗道还是咱大哥会享受。
嗯,其实云景的家人都喝着这样的冰镇饮料,他怎么可能只顾着自己享受不是。
我答应你小子事情多了去了,你指的是哪件?
心头嘀咕,云景点点头道:“自然是记得的”
管他呢,先把态度摆出来再说,至于到底什么事儿,自家小老弟肯定会自己说出来。
云冬眼睛一亮,迫不及待道:“那哥你啥时候给我安排起来啊,我可是等了好些年了”
小老弟居然不按套路出牌,我这会儿都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件事情呢。
不过不管答应云冬什么事情,在云景这儿都是有前提条件的,云景脸色一板道:“安排随时都可以安排,但你答应我的可曾做到了?”
“那是当然,几个月前我就取得童生功名啦,哥你今年来几乎人影都见不到一个,都没来的急告诉你,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个当哥的一点都不关心,咱家里还摆了两天流水席呢,我给你说哦哥,我可是考进了县里前十名的”,云冬无语中带着显摆的口吻道。
云景撇撇嘴说:“看把你小子得意得,区区前十罢了,你哥我当年可是考的第一,我显摆了吗?”
这还不显摆?云冬无语,下意识道:“哪次第一?”
“童生,举人,都是第一”,云景云淡风轻道。
合着你秀才试的时候只字不提呗,云冬翻了个白眼说:“哥你别打岔,答应我的事情还算数吗?咱可不兴赖账啊”
这话说的,你哥我赖账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似的。
心头嘀咕,云景却是想起来了,貌似当初答应过云冬,一旦他考取童生功名,就要指点他武学,还得送他一把剑,然后还要给他安排个书童来着……
这么一想,云景突然觉得有点亏,而且亏大发了,他就办到一件事情,居然就换取了自己好几个承诺?
要不要食言呢?量这小子也翻不了天。
算了,都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咱可做不出食言而肥的举动,云景道:“都记得呢,放心吧”
“嘿嘿,哥你最好了,那你什么时候给我落实下来啊”,云冬期待道。
云景起身拍拍屁股说:“你忙什么,还能少得了你的?干活儿了,活儿不干完啥都没有,等我闲下来再给你安排,放心吧,要不了多久”
“哥这可是你说的啊,可别忘了”,云冬屁颠屁颠的跟上。
都童生功名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云景心头暗自撇嘴。
这家伙居然也是童生功名了呢,不枉自己费心费力把他纠正过来。
家里出了两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父母他们一定很开心吧,他们一生所求的,不就是儿女有出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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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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