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老刀牌香烟,递给王老五一支。
袅袅的烟圈中,他们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的师徒二人。
那时候可没有电锯,再粗的木头也全靠人力一点一点的用锯子锯开。
李山拖出一把丈长的大锯和崔国才就锯了起来。
在这北方滴水成冰的雪夜里,师徒两个却满头热气,汗流浃背。
宽大的锯面也一点一点地没入了木头之中。
血红色的锯末像粗砂一样,不断洒落在雪地上。
李山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满脸的汗珠,不经意看了崔国才一眼。
这一眼却把他吓了一跳:“师父,你是不是被锯齿伤着手了?怎么流血了?”
崔国才一愣:“你这傻小子在胡说什么?”他低了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完好无损。
“你的手——”李山指着崔国才的手:“血,全是血!”他看的清清楚楚,殷红的鲜血正从师父的指缝间蜿蜒流出。
崔国才看着徒弟一脸惊恐和认真的样子,把手臂抬了起来,又近距离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
左手,右手。手掌,手背。
崔国才确定自己的手上没有一丝伤口。
正要训斥李山两句,猛的一阵阴冷的寒风对着他的脸就吹了过来。
紧接着崔国才就觉得脑袋一痛,感觉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扎入了头颅一样。
疼的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脑子里天旋地转。要不是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锯子,整个人差点就从长凳上摔落下去了。
李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师父忽的一脸痛苦,接着身子就是一阵晃动,摇摇欲坠。
他慌忙跳下凳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崔国才。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李山看着脸色发青的崔国才焦急万分。
崔国才牙关紧咬,虽然李山的声音在耳边听的清清楚楚,他却怎么努力都睁不开自己的眼睛。
眼前只是一片黑暗,还时不时的闪过几道诡异的光影。
“师父!”李山急的快哭了出来,对着屋里的几个人吼道:“你们几个快出来帮帮我!”
孙志王老五他们此刻也是面面相觑:刚才这爷俩还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的锯着木头,怎么一瞬间这老头就神志不清了?
当下掐灭了烟头就跑出来看个究竟。
“我说小子,你师父是不是羊癫风犯了?”王老五翻了一下崔国才的眼皮,看他两眼通红,吓了一跳。
“我师父平时身体好的很,哪有什么羊癫风!”李山摇了摇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就是受伤了,你们看,他手上还在流血。”
“你这小子瞎说什么!”孙志听李山这么一说,扫了一眼,心里一惊。这崔国才的双手可是好好的,哪里来的血?
可看着李山稚气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说谎的神态。
再望了望身旁那已经锯开了不少的血红色木头,汗毛忽的一下就竖了起来。他顿时觉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我说老五,老五啊。”孙志颤声说道:“我咋琢磨着,有点不对劲啊?”
王老五也是禁不住浑身抖了一下:“邪门,邪门。”
孙志拽着王老五的袖子,跟那几个兵退到了两丈开外:“这师徒俩好好的突然一个神志不清,一个胡言乱语。”
说着,他又颤抖着指了指那血红色的木头:“你说是不是那木头让这爷俩撞了邪了?”
“你,你别说了。”王老五的声调也跟着颤了起来:“你再说的话,这院里我是真待不下去了。”
要不是怕被崔元德治自己一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他恨不得现在就撒丫子跑路。
孙志情不自禁的将腰窝里别着的手枪拔了出来:“站远点瞧着,真有啥不对的,咱们就跑吧。”
王老五听了,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心中一个劲的默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山温热的眼泪,雨点似的滴落在崔国才的脸上。
崔国才心中一急,居然又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泪如泉涌的李山,他勉强笑了一下:“傻孩子,哭什么哭?”
“师父,你好了?我还以为你……”看着崔国才又能开口讲话,顿时让李山破涕为笑。
“你还以为老头子我直接去鬼门关了?”崔国才轻轻点了一下李山的脑门,又爱怜的帮他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刚才我就是迷糊了一下,不碍事的。”
李山点了点头,看崔国才伸手帮自己擦眼泪,连忙捉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妙书斋
“奇怪,我刚才还看见师父的双手鲜血淋淋,这会怎么又没了?”李山翻来覆去将崔国才的手看了几遍,却发现真的连个伤口都没有,不由得疑惑万分。
崔国才看他这样,也想起了之前他说自己双手是血的事情。
再想到那忽然飘起的一阵阴风,不知道怎地,下意识的就往那木头看了一眼。
“这木头,绝对有问题!”
崔国才太了解自己的身体了,虽然现在年老体衰,但是像刚才那种难受至极的情况,却是前所未有。
怪不得崔元德说这木头有煞气,此刻他心里已经信了个九成。但又怕吓着李山,只好不动声色。
他现在甚至开始相信,李山说自己满手鲜血的事了。
“这孩子耳聪眼明,好端端的总不会看错吧。”崔国才这样想着,于是又忍不住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远处的孙志和王老五见崔国才又恢复了正常,稍微安心了一点。
“老,老匠神。”孙志走近了两步:“您老没事吧?”
王老五犹豫了一下,也问道:“你是不是撞了邪了?”说着,他往那木头指了指。
“撞哪门子的邪?老头子我年纪大了,可能站的高了有点头晕。”崔国才摆摆手,哼道:“放心吧,不耽误继续给你们团长做棺材。”
“嘿!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王老五两眼一翻又要骂人。孙志却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影响崔国才干活。
孙志觉得这王老五真是个缺心眼,都吓成这样了还想耍威风?他现在就盼着崔国才能早点完工,好让他们回去交差。
李山扯了扯崔国才的衣襟:“师父我看今天就别做了,等到天亮再说吧。”
“再熬一会把这木头锯好。”崔国才摇了摇头:“等做棺材的时候,你就不用帮我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说着,心里叹了一声。
虽说这木头邪门,自己现在还依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但那崔元德却是凶神恶煞的,万一这个棺材要是五天后做不出来的话,崔国才相信那混蛋肯定敢把自己乱枪打死。
李山看他执意如此,只好点了点头。
崔国才深吸了一口气,又埋头锯了起来。
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孙志和王老五他们长舒了口气又回了屋。百般无聊中,困意深沉。
接下来的这一会儿,倒是十分顺利,没多久的功夫师徒俩就将木头锯开了一半。
七八块血红的木板,晶莹剔透的躺在雪地上,竟然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妖艳之美。
老天爷似乎也开始同情这一老一少苦命的师徒,将连绵不绝的大雪,渐渐的停了下来。
崔国才在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山儿,加把劲!马上就锯完了!”
“嗯!”李山也被年迈的师父挑起了斗志,手里的大锯是越来越快。
忽然锯子一顿,师徒俩人拉大锯的节奏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崔国才皱起眉头,他清晰的感觉有一股阻力从锯齿处传来。
李山伸着头,往深陷在木头缝里的锯齿看了一眼:“师父,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锯不动了。”
“奇怪,木头里能有什么东西?”崔国才诧异起来:“难道是长岔了的树筋,没事,给我用力锯下去!”
俩人抬起锯子,又使出了浑身的劲儿把锯落了下去。下一刻,李山就惊叫起来:“师父!这木头,流血了!!!”
崔国才闻言低头一看,心脏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只见一股发黑而又油腻的液体从木头与锯齿之间缓缓流了出来。
可不就是像血一样!
同时,一阵强烈的血腥气一下涌入了师徒俩人的鼻孔。
“嗷——”李山控制不住,直接被这血腥气熏的吐了出来。
崔国才同样是又惊又怕,掩住鼻子将李山拽到了自己旁边。
一时间师徒俩人被吓的浑身都抖了起来,崔国才花白的胡须都跟着微微发颤。
这个时候,听得“叽叽”一声,一道黄影从眼前一闪而过,跳在了眼前的木头上。
“是那只黄鼠狼!”李山惊叫起来。
崔国才也睁大了眼睛看去,没错!是他们抱进屋去的那只黄鼠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又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站在木头上歪着头看着那黑色的液体。
突然它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这情形就和之前它见了崔元德的时候表现一模一样,不过反应更甚,实在是怪异无比。
这黄鼠狼叫了几声之后,又扭头看了师徒俩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箭射而去,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对头,不对头!”崔国才忽然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劈头盖脸的向自己周身袭来。
“山儿,快进屋!”他急忙回头,推了一把身后的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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