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和安息帝国之间的这三千里地带上,横兀着许多零散的小国,想要进攻安息,首先要摆平这些小国。
司马懿今年已经五十七岁,这个年纪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打仗已经去了半条命,再从西域打到安息的话,他感觉自己另外半条命也会交代在路上。
一想到打完安息还要打罗马,就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司马懿在心里不断涌现出来:打什么安息罗马?干脆就待在西域小国称王算了,这里的女人肤白貌美大长腿,蔚蓝的眼睛像琥珀一样迷人,趁着他这把老骨头还干的动,在这里重开家室,开枝散叶也不错。
从七月起兵出征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多月,在此期间,司马懿辗转西域诸国,奔波了上万里路,整个西域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刺头,最初那几个跳得欢的国家,不是被他屠了城,就是被他屠了国。
不过,这位曾经的大魏砥柱,汉末天下三杰之一,此刻却佝偻着腰,一脸病怏怏的,看起来整个人非常不好。
但来自身体的疲惫只是其次,来自精神方面的摧残让司马懿有些忍无可忍。
他与诸葛亮,陆逊被并称为天下三杰,但很多人都认为他配不上与后两者并列。诸葛亮以无以伦比的个人能力,匡扶着弱小的蜀汉崛起并一统天下;陆逊有着战无不胜、胜必全歼的骄人战绩;唯独他司马懿,所有的战绩加起来就一个千里袭孟达,即使加上平定西域诸国的战绩,也远远比不上另外两个变态。
让他名声受损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是马谡的手下败将,他力保的大魏帝国被马谡很轻易的就消灭了。
于是,天下一统之后,针对他的非议忽然就多了起来。那些对魏国灭亡抱有有怨念的魏地官员将士,把魏亡之责全都推到了他的头上,说他拥兵自重,不回军救援,导致大魏迅速败亡。
总而言之,所有的非议总结为一句话就是:司马懿也配与诸葛亮陆逊并列三杰?提鞋都不配啊,一个连据守孤城的满宠田豫都要攻打两年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被成为三杰之一?
司马懿自认为是个豁达的人,通常很少会被外界的舆论所影响,但这个非议还是让他耿耿于怀。
这些非议他的人,但凡对行军打仗有一丝丝了解,就会知道他司马懿绝不是水货。或许在阵法、军纪方面,他不如诸葛亮严整;在耐心寻找战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方面,他不如陆逊狠准。
但是,这两位能打赢他吗?
赢不了!
那他怎么就不配被称为三杰?
其实,来自普通人的非议并不会让司马懿如此生气,让他如此生气的原因是长安来使者所念的诏书内容。
这封大将军发来的诏书上,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西域诸国已经平定了两个月,你司马懿怎么还不动身前去消灭安息帝国?当初出征的时候你拍着胸口保证,不破罗马终不还,你现在停在西域磨蹭什么呢?
不要说什么军队需要休养、粮草需要筹集的屁话,我这个大将军也是带过兵的,你糊弄不了我!以战养战要什么征集粮草?粮草不够就抢啊!逮谁抢谁,你赶紧带着你的军队向西杀去,把安息帝给我灭了!
与你同时出兵的陆逊,已经灭掉了辽东公孙渊、三韩,现在都已经打到东瀛去了。预计最多半年,就可以荡平东瀛了。仲达啊,这次出征,你目前的战绩排在倒数第一名,你难道一点都不急?难道天下人说你“言过其实”是真的?
对了,还有一个事要和你说一下,八月份的时候,我被人当胸插了一刀,差点死翘翘,用了好几天才养好伤。我怀疑凶手王平是你的长子司马师指使的,不过暂时没有证据,所以我也就没有追查到底。你出征在外,专心打仗就行,家中之事不用挂念,你的妻儿老小,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司马懿面无表情的接了昭令,安排天使下去歇息后,手捧诏书,脸色瞬间阴郁起来。
“大将军以家小相挟,又以语言相激,催将军出征...可将军最近身体有恙不宜征进,这该怎么办呢?”副将牛金在一旁担忧的说道。
看到牛金如此生气。司马懿反而迅速平静了下来,摇头叹道:“还能怎么办,出征吧。”
“将军,当初若不是您被诸葛亮牵扯住,那马谡又如何能成就灭魏之功?他原本不过是诸葛亮麾下一区区参将,走了狗屎运平步青云,如今力压将军一头,便颐指气使;不顾您有恙在身,连番催促您出征,这是想要让将军您死啊!”
司马懿瞅着牛金,认真的说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他说的都对,我确实有些名副其实了。另外,马谡也是有真本事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牛金忿忿不平道:“将军,不如咱们悄悄率军杀回长安,把那马谡做掉算了!我军中将士都是魏人,上下一心,齐力断金!”
司马懿缓缓坐回毛毯上,回想起与诸葛亮交手那五年的一点一滴。那时候,魏强蜀弱,头几次面对蜀军的北伐,都是从容应对,没有让诸葛亮占到多大便宜。
可自从诸葛亮和马谡分兵后,事情突然起了变化,每次都是诸葛亮顶在前面牵制他,马谡引一偏师去另一个地方偷袭。魏国将士们对马谡都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马谡就靠着楚汉之争时,刘备对付项羽的法子,把魏国给灭了。
现在回想起来,司马懿心中愤慨之意,仍久久难平。
牛金咬牙切齿说道,“将军,当初我们在关中五丈原我诸葛亮相持,马谡趁机偷袭了凉州;我们到陇右抵挡诸葛亮,马谡乘机偷袭了关中;我们在渭南与诸葛亮对峙,马谡乘机鼓动五胡南下,把并州幽州给夺了;我们在长安防守诸葛亮,他悄悄顺流而下偷袭了洛阳。这等鼠辈行径,我牛金不齿!”
司马懿幽幽叹了口气,“牛金啊,你记住,偷袭也是一种本事......你被愤怒遮住了眼睛,只看到马谡惯于偷袭的一面,没有看到马谡其他方面的长处,其实他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军法谋略均为上乘。你难道忘了反间计和连胜张郃七阵的事?此人万万不可小觑,以后,休要再说催兵进京这种话了。恐怕咱们这边刚一动身,那边几十万大军就已经在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
闻言,牛金顿时怔住,半晌才闷声闷气道:“知道了,将军。”
“嗯,准备准备,三天后就出发吧。”
“可是将军您的身体?”
“三天,差不多就好了。家小都在人家手中,我又怎敢不出发呢?”
将帅二人交谈着,不觉沉默下来,各有所思。
......
长安城,车骑将军府,
司马师面色阴沉的听着亲信们打听到的最新关于刺杀案的处理,一言不发,他的弟弟司马昭则紧紧攥住双手,手心不由地沁出了汗水。
差一点,大哥差一点就暴露了。
不同于费祎和杨仪,都是蜀汉旧臣,重臣,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马谡不好下重手,最后只能发配边疆了事。贾充只不过是个小小城卫,马谡想怎么拷问就可以怎么拷问。
只要廷尉里负责拷问的狱吏下手再重一点,贾充绝无可能顶住。司马昭深知贾充的为人,心思缜密,为人机灵,但就是骨头不那么硬。
但奇怪的是,就在贾充快要顶不住的时候,马谡忽然收手了,不查了。
这令司马昭一头雾水,同时又暗暗庆幸躲过一劫。
“兄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司马师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他摆手令亲信退下,微微皱起了眉头,通盘思索起整件事情。他隐约觉得,此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蹊跷,他自己也是受害者。
他与费祎之前确实曾有过一次来往,双方并未建立什么超越同僚的关系。大概一年前的时候,费祎又一次拜访了他,言说前汉将王平因与马谡有旧怨,有意行刺马谡,需要一些钱财和门路,以便刺杀之后可以脱身,希望司马师能够给予一些帮助。妙书斋
司马师当场严词拒绝了费祎,不过事后想了想,还是让贾充送了一万金过去。
当然,司马师并未让贾充说出这钱是出于他的授意,只让贾充借口向费祎求官,求荐北门都尉一职,故而送上万金。
如此一来,费祎钱也有了,门路也有了(想要跑路的时候就会想到担任门卫的贾充),司马师也完全把自己给摘了出来。一旦事败,所有线索到了费祎那里也就断了。
虽然这操作肯定瞒不过费祎的猜测,但猜测是不能当做证据的。即使事败,费祎被逮,到时候只要把贾充杀了,也就牵扯不到他身上了。
本来,司马师觉得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无论成不成功,他都稳坐钓鱼台,看风云变幻。
但没想到,刺杀失败,费祎和杨仪被光速发配到边境后,事情突然来了个反转――在费祎没有招供的情况下,贾充毫无征兆地被抓了。
司马师到现在都想不通贾充究竟是怎么暴露的,根据贾充出狱后传来的信息,大将军马谡一开始就认定了他司马师是幕后黑手,根本没有跟贾充过多啰嗦,开口就直奔主题,瞄准了他。
这让司马师有些慌神,这些天不断的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有没有写着“我是幕后黑手”几个大字,不然的话,马谡在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的情况下,是如何在芸芸百官中准确锁定了他的?
莫非是靠直觉?
这太可怕了。
司马师有点不寒而栗。
以他的智慧,自是知道此时根本不是对马谡动手的时候,他不过是随手帮费祎一个小忙而已,没想到后果竟如此恐怖。
真的是差一点,司马家就因为他而灰飞烟灭了。
冷静下来后,兄弟俩对望一眼,司马昭疑惑道:“兄长,我觉得这件事有几处蹊跷!”
“你觉得哪里蹊跷?”
“很显然,费祎和王平还没有做好刺杀的准备,他们没有机会下手,王平不可能直接冲进大将军府,杀掉马谡,他们只能等待时机,一个马谡不穿软甲,且放下戒心的时机。好巧不巧,在那时候,马谡宣布举办宴会,庆祝东征大胜。据我所知,之前夺取凉州、陇右、甚至灭魏灭吴时,马谡都没有召开宴会庆祝。而区区东征小胜,却召开如此大的宴会,岂不蹊跷?”
“我怀疑,大将军是在钓鱼!”
司马师眼神一亮,“昭弟,说下去,你还发现了什么?”
“替身!”
司马昭认真分析道:“不知兄长有没有发现,那日在酒宴上,大将军行为举止颇有些反常?”
司马师没有说话,直直望着司马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先是来者不拒,酒到必干,此乃其一;心口中刀之后,大将军仅仅数日就恢复了正常,此乃其二;据太医和到场的内辅大臣所说,大将军当日足足流了这么多血,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断然不可能短短数日复原,此乃其三。”
司马马昭双手比划一下洗脸盆的形状,补充道:“有此三奇,那酒宴上高坐主位之人必是替身,此时说不定业已身亡许久了。”
“昭弟,不错!你还发现了什么?”
“没,没了。”
司马师点点头,给司马昭的分析做了个总结,“还有,马谡忽然收手,并不是我们运气好,而是他从另外一条线上,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哪条线?”
“西域。”司马昭幽幽说道,“昭弟,别忘了,父亲还在西域征战,自从荡平西域后,父亲便止步不前。刺杀事件发生后,马谡必然以此为条件,去信要挟父亲西征安息,倘若不出我所料的话,父亲此刻必定已经挥军西向了。”
闻言,司马昭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兄长,这你都推测的出来?”
“呃,得分时候,有时候能推测的出来,有时候推测不出。”
“那什么时候能推测出来?”
“父亲来信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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