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孔元明目光闪烁,突然间语气一变。
他讳莫如深地答道:“楚云,其实本老可以告诉你,之所以卓乐能躲过严厉的处罚,全因为他是隶属于戒律堂的弟子。”
“即便他杀害一些无关紧要的门人,只要事情不闹大,那就不用被追究,这也是戒律堂所赋予他的权力,完全凌驾于宗门法规之上。”
楚云摇头表示不解,凛然道:“那这戒律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允许同门中人任意自相残杀吗?”
“此前若不是弟子侥幸,恐怕会至少丢掉两条人命,今天出现一个卓乐,难保明天又会出现另一个卓乐,以致新生未成长起来,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长此以往,剑晨宫之内必然伏尸百里,人才凋零,这谈何传承发展?恐怕不出百年,宗门就会彻底衰落了吧!”
“你放肆!身为宗门弟子,竟敢诅咒宗门,胡说八道?!”蓝枫一拍椅子,厉声呵斥。
“哼!我只是说事实而已。”楚云负手而立,语气冰冷。
“哎哎,别争拗了。”孔元明再度缓和气氛,而后向楚云解释道:“你说的话不无道理,但卓乐这情况,不是时常都会出现的。”
“而戒律堂……实际上是制定法规、管治宗门内部的组织,所以手执生杀大权,这就在所难免了。”
“什么?!”楚云越发惊叹,反而笑了起来,道:“呵呵,这样一个执掌大权的组织,你们居然招揽到卓乐这种肆虐无道的人,弟子真是大开眼界了。”
“相信他并不是第一次向门生施虐,你们作为长老,难道平时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吗?那让他继续留在戒律堂,岂不是告诉其他弟子,要提心吊胆做人,不然就要被卓乐吊打,甚至丢掉小命,这也太荒谬了!”
楚云义愤填膺,也不顾身份之别,大声冷叱,让两名长老都一时怔住了。
他实在是感到匪夷所思。
作为东夏国至强的大宗门,无极宗历史悠久,底蕴深厚,而剑晨宫之内,居然会有这种毫不讲理的组织。
虽然,门人之间互相争斗的现象,在各个宗门乃至大小家族,都非常的普遍,毕竟良性的竞争,会促使武者进步。
甚至乎,有些极端的宗门,会像养蛊一样,鼓励弟子互相死斗,活到最后的人就是胜利者,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先不论戒律堂的存在是否合理,但纵容弟子胡作非为,那就肯定是掌权者的失职。
“肥子,你真心说得没错!剑晨宫,果然内里腐朽!”楚云苦笑。
直到现在,他才深切地认识到,剑晨宫衰落至此,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同门打压,管理无道,权力滥用,更出现戒律堂这种凌驾规则的组织,就算苗子有多好,也只会被培养成一个废物,因为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一时间,大厅内陷入死寂,气氛怪异。
望了神色阴沉的蓝枫几眼,孔元明才长叹一口气,怅然道:“哎……楚云,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对事情却看得那么通透,老夫不得不服啊。”
楚云目光转过,默不作声。
此时,孔元明双眼,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旋即,他面容似是苍老了几分,哀叹道:“老夫承认,戒律堂确实管理不善,但这是迫不得已的啊,因为如果不是以戒律堂作为入门条件,让那些天才获得无上的权力,恐怕没有人会再加入咱们剑晨宫。”
“怎会这样?”楚云诧异道:“如果不是宗门内部有问题,怎么会每年都收不到好的弟子,这本末倒置了吧。”
“哼!剑晨宫为何会沦落至此,问问你的好师父令狐烈吧!”蓝枫一拂衣袖,愤然离席,走向大厅窗边,一副要强迫自己冷静的样子。【妙】 【书】 【斋】 【妙书斋】
“此事又与我师父何干?”
楚云彻底懵了,令狐烈的品格他很清楚,这样豪气盖世的人生导师,怎会纵容恶行滋生?
可以说,他一直都认为,若是令狐烈掌管剑晨宫,那一定会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见楚云满腹疑问,目露困惑之色,孔元明的慈祥目光,陡然间一闪。
“其实蓝长老说得没错,剑晨宫之所以有今时今日的境地,全因你师父而起,毕竟当年,他还是剑晨宫的宫主。”孔元明叹道。
“什么?!”楚云大惊。
一直以来,令狐烈都对宗门的事三缄其口,每当被问起,都立马扯开话题。
起初,楚云还以为师父是要保持宗门神秘感,让自己专心修炼,所以并不在意。
但现在,孔元明居然说令狐烈其实是上一任剑晨宫主?
楚云完全意想不到。
当时,师父明明只说自己是太上长老啊?
“师父他……他骗了我?他也骗了我!”楚云露出不可置信之色,一时失神。
忽然间,他想起楚山河隐瞒身份的事,现在父亲已经有了别的外号,叫做霸剑邪皇。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眼下令狐烈,却跟楚山河一样,似乎也坑了自己,让楚云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我师父他……当年做过什么事?”
颓然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楚云目光黯然,沉声发问。
孔元明闭目一阵,才惋惜道:“其实,当年的令狐道人实力高强,意气风发,在他的领导下,剑晨宫这才得到无极宗第一分门的称号。”
“只可惜,那时的他嗜杀无道,雄霸一方,信奉强者为尊,赋予戒律堂无上的大权,更鼓励弟子间进行生死决斗,争抢进入戒律堂的资格。”
“后来,这个门规被令狐烈施行到极致,他居然解除住所和修炼室的保护禁制,允许弟子随时随地进行生死决斗,这导致那时整个分门的学生都人心惶惶,连睡觉都睡不安稳,生怕一觉醒来,自己就身首异处。”
说到这里,蓝枫转过身来,愤然道:“哼,当年的事我还历历在目,我可是亲眼看见一名天才闯入修炼塔,一夜之间将所有学生斩杀了!那真是地狱般的场景!”
闻言,似是不忍心回想,孔元明闭上双目,露出悲戚的神色。
半晌,孔元明才声音沙哑地道:“当年……有一名我十分赏识的天才弟子,也不幸陨落在那个恐怖时期,他……他当时只有十三岁!比楚云你还要年轻啊,真可怜……”
大厅内,弥漫着一股悲凉的气氛。
越听下去,楚云就越发愣,目光闪动,这剑晨宫的过往,简直是晴天霹雳。
“师父……真是那样的人?”他单手捂住双眼,仅仅是想象当年的惨烈境况,是由令狐烈一手造成的,就有种非常难受的感觉。
难怪剑晨宫的弟子,看上去那么少。
原来此地,曾经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包括不谙世事的新生在内,所有弟子都无一幸免。
良久,孔元明才平复情绪,深吸一口气,道:“自那以后,剑晨宫就一蹶不振,试问发生这样的事,有谁还会加入?”
“此后,这事惊动到无极宗的隐世长老,于是令狐烈的宫主之职,便是被当即解除。”
“后来,为了反抗宗门的禁制,令狐烈在某次练功中走火入魔,以致修为大退,但无极宗念在他过往的功绩,这才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当一个有名无实的长老。”
听到这里,楚云脑袋狂震,万万想不到,原来师父是这样的人。
难道令狐烈,一直是以假面目对待他吗?太心寒了。
眼见楚云迷茫,蓝枫目光闪烁,大马金刀坐下,肃然道:“小子,你以为令狐烈对你很好?他只是把你当做一只棋子而已。”
“可悲可恨的令狐烈啊!事实上,他是想借着你的天赋,通过师徒的连带关系,让他有资格重返剑晨宫的权力中心,懂了吗?你被利用了。”
这话语一出,楚云顿时头部发晕,苦涩不已。
怎么对自己好的人,似乎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父亲是这样,师父又是这样?
“不会的……不!”
这一刻,楚云接连晃脑袋,脸上还是写满疑惑,问道:“既然戒律堂的存在是一个错误,你们为何还要延续?这没有道理!”
孔元明与蓝枫对视一眼,凄然苦笑道:“楚云,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以剑晨宫的斑斑劣迹,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才加入。”
“你要知道,如果我们招不到好的学生,不仅要被内门责罚,就连珍贵的修炼资源,都要被没收,到了我们这个武道境界,这是致命的啊。”
“哎……所以,我们也就只能继续保留这个组织,吸引一些野心勃勃,但又不愿受到规条束缚的天才,老夫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闻言,楚云大感恍然,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料想不到,即使身为剑晨宫的导师,也会受到学生的制衡。
毕竟,导师若是收不到好弟子,连自身修炼都会被影响,这保留戒律堂的权力,吸引一些怪异的天才入门,也无可厚非。
“那么……两位长老要我加入戒律堂,到底是为了什么?”楚云颓然说道。
这一晚,孔元明和蓝枫带来的震撼,绝对不亚于当初得知楚山河的真正身份。
脑海里一片混乱,楚云实在心乱如麻,眉头拧紧。
见状,孔元明的双目精光大放,正色道:“楚云,老实说,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而且品格高尚,富有正义感,老夫作为老臣子,见证过剑晨宫的起起落落,所以,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加入戒律堂,为我们出面,拨乱反正!”
“戒律堂乌烟瘴气,已经不是一天半天的事,相信以你的天赋和实力,再加上我们的保驾护航,最终一定能够成功镇压,还给弟子和平的环境。”
“只要你答应此事,从雷渊绝壁出来之后,你就隶属于戒律堂,与那些怪才平起平坐,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任何顾忌。”
见楚云犹豫,孔元明继续劝道:“你不必担心,在此期间,我们会给你数之不尽的修炼资源,哎!要知道,此事我们长老实在不适合出面,只能靠你了!”
说着,孔元明露出决然的神色,似是在捉紧最后的救命稻草,令人感叹。
面对这接连不断的游说,楚云仍然很混乱,目光茫然。
对方的言辞实在太犀利了,让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毕竟他来到剑晨宫,就是为了快速提升修为,如果能够顺手解决麻烦,他也乐意之极。
就在这时,蓝枫腾身站起,煽风点火道:“小子,说实话!虽然我讨厌你,但不得不说,你的天赋,确实值得极力培养。”
“或许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本门的金漆招牌,重新将剑晨宫的名号发扬光大,到时候,戒律堂就能够彻底废除了。”
最后,孔元明走过来,轻拍楚云肩头,和颜悦色地道:“楚云,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我们剑晨宫,真心需要你。”
“我……”
抬头望着孔老的和熙面容,眼神真挚而充满期待,楚云一时间语塞了。
正如两老所说,加入戒律堂,或许是两全其美的选择,而楚云不惧怕挑战,也心知等价交换的大道理。
若想得到丰厚的修炼资源,为宗门办事,这天公地道。
“既然如此,那我……”
“等等……”
正当楚云要一口答应之时,忽然间,蓝枫也走了过来。
他眉头紧皱,沉声道:“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清楚,此事并不儿戏,因为关乎到宗门的未来,我要保证你的忠诚。”
“所以,若想加入戒律堂,你就必须要撇清与令狐烈的关系,从今而后,不得与他见面,而且,这也是戒律堂的规矩,你能做得到吗?”
“什么?”闻言,楚云错愕。
随即,他转头看向孔元明,见这和熙的老者也黯然点头,这才知道蓝枫,原来并不是开玩笑。
这一刻,在两老炯炯的目光中,与师父的过往记忆,就有如潮水般涌上楚云脑海,历历在目。
是谁不远万里,赶赴吹雪城力战数万武者,在危急关头拯救自己?
是谁毫无架子,在忘忧谷之时,教导自己高深的剑术与人生道理?
是谁抵住压力,不惜一切,也要为自己争取参与考核的珍贵名额?
“师父……”楚云眸光一黯,百感交杂。
他思索片刻,才无奈道:“我可以加入戒律堂,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能背叛师父,即便他真的犯过错,但这也是过去的事,我相信,现在的师父已经改邪归正,两位长老,你们就不可以相信他吗?”
长叹一口气,孔元明痛心疾首,苦涩地道:“楚云,令狐烈是什么人,我们比你更为清楚,你不能被他蒙骗啊!你要前进,就要斩断这层师徒关系。”
“哎,说实话,弟子也想加入戒律堂,但是师父……”
“师什么父!他就是个嗜杀的恶魔,你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分别!”
楚云露出为难之色,但话还没说完,蓝枫便是一阵抢白,目光森冷,让旁边的孔元明神色急变,连忙拉扯他离开,坐回大厅的主席位。
“蓝长老他求贤若渴,更对令狐烈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哎……你可别见怪啊。”孔元明叹道。
“哦,是吗?好。”
淡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不起波澜。
这一刻,楚云的神识,陡然间恢复清明,无比的清晰。
“两位长老,你们不必再说了,我现在已经有了决定。”楚云沉声说道,让两老神色,顿时一变。
“无论如何,背叛师父我绝对做不到,我拒绝加入戒律堂。”
“这……这为什么?”孔元明大惊,露出焦躁的神色,旋即略微沉吟,又温和地道:“其实……你不必理会蓝长老,他脾气就是如此火爆,关于令狐烈的事,我们看看是否能够再……”
“不必了。”
迅速打断孔老的话,楚云的声音斩金截铁。
他目光坚定,似是看穿一切,沉声道:“我已经做出最后的决定,不会加入戒律堂,夜深了,两位长老还是请回吧。”
听得此话,二老的眼眸,同时绽放出诡异的光芒,眉头顿时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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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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