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所有人都紧盯长剑。
剑修锋锐不可摧，但受挫之后，就再无锐气可言。
剑既已经停住，恐怕就再无前行可能。
西疆剑道谪仙剑挑东海，在东海散修，断崖张明金面前，怕是要就此止步！
“我听闻西疆韩牧野乃是墨渊弟子，墨渊修行倒是广博，却少了精纯，如今看，怕是不假，呵呵……”
虚空之中，有声音点评。
韩牧野的剑术了得，之前水龙吟对水龙吟堪称惊艳。
但当真在这等实打实的对撞之中，剑锋还是不够强横，无法做到无坚不摧。
止步在断崖之前，也是理所当然。
“也不错了，能依托天地之力，横扫东海，心性智谋都是绝顶，剑术也确实超绝。”另外一道声音，透着赞许。
“确实，东海之外，剑修能有这等水准，难得。”
语气轻缓温和，明显是大修士开口。
那些本还倨傲的东海后辈剑修听到这些话，都是不由点头。
这西疆剑道谪仙傲是傲了点，狂也够狂，但也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以中州权柄，撬动东海大势，一举灭灵甲妖族之患，这等手段，不是外人能有。
水龙吟一剑，刚才剑锋连穿三千石壁，也是真本领。
这等人物，在东海之外，确实难得。
此时，便是坐在韩牧野身侧的顾元龙等人，心中也升起这样的念头来。
这里毕竟是东海，剑修聚集之地，怎么可能有人当真能剑挑东海？
便是惊才绝艳的韩牧野，也做不到的。
“你们觉得，我败了？”
就在此时，韩牧野忽然出声。
顾元龙等人一愣，就听到韩牧野的声音再起。
“这一剑，看懂就看懂，若是不懂，便算了。”
说完，他闭起眼睛。
这一剑，有什么稀奇？
已经停滞的一剑，难道还能翻盘不成？
所有人目光落在前方光幕上。
“咦，剑锋，似乎，似乎前进了半分……”有人低语。
剑锋前进半分？
或许有。
有用吗？
三尺剑锋，还有两尺多在外，后面还有剑柄。
光这一分前行，有何用处？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目光盯住那剑锋。
许久之后。
“好像，好像又进一分……”
半日时光，剑锋前进一分。
当夕阳西下之时，那石壁仿若天壁，将阳光挡住，只有一柄剑，似乎费尽全力，想穿过这石壁。
本来关注此地的许多人已经摇头。
胜负早已分出，何必再这般死撑？
剑修行事该果决。
如此纠缠不清，完全失去了一位剑修该有的风骨。
西疆谪仙，真的是谪庶之仙，便没了半分仙风道骨？
一夜。
当朝阳初升时候，阳光照在石壁上，那柄剑闪耀光晕。
“咦，一夜之间，此剑又进一寸。”
有人发现了剑锋位置的不同。
只是更多人，已经不在意。
一分，一寸，还是一尺，有区别吗？
韩牧野身侧，顾元龙等人枯坐一夜。
他们看着那剑锋一分一分前行。
很多人不明白，这般坚持有何意义。
有人似乎懂了一点，有人更是茫然。
这一日，剑锋前行八分。
到傍晚时候，一整柄剑已经一半进入石壁之中。
一夜，再进一寸。
一日再进八分。
三日之后，整柄剑只留剑柄在外。
石壁一日不碎，长剑一日不回，东海大部分剑修还是会关注这里。
很多人不能理解韩牧野在坚持什么。
已经是大修士，还输不起吗？
缠斗到这等程度，挑战的意义又在何处？
夕阳洒落余晖，盘坐的韩牧野忽然睁开眼睛。
“你们看明白了吗？”
他轻声开口。
顾元龙等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那光幕之上，刺入石壁的长剑轻轻震动。
韩牧野的声音响起。
“何为剑？”
“剑为杀人之器。”
长剑震荡，似乎要透出石壁。
“这五日时间，你们看到了这柄剑困在石壁之中，只见日日前行，可知为何？”
为何？
没有人回答。
此时的嘲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手中剑可折，心中剑不可断。”
“我辈剑修怎么可能一生不败？”
“如今道争大势，每行一步，都比此剑穿透石壁难过千倍万倍。”
“遇挫折而不气馁，百折不回，锋锐不减，这才是剑修。”
百折不回，锋锐不减。
韩牧野花费五日时间，展现了什么叫百折不回。
就算很多人不屑他这般缠斗，可百折不回这四个字，他当得。
韩牧野话音说完，四下静寂无声。
“韩谪仙，我懂了。”片刻之后，顾元龙的声音响起。
“性命未绝，剑器未断，胜负未分，剑修，永不言败。”顾元龙站起身，一句一顿，朗声开口。
他身侧，郭天金缓缓起身。
“剑修，永不言败！”
一道道身影起身，立在韩牧野身后。
那是组成剑阵的剑修，他们都追随在韩牧野身边。
“剑修，永不言败——”
无数声音响起，化为冲天的狂潮，向着天穹撞击而去。
“轰——”
云涛翻涌，海浪滔天，声浪传彻千万里！
“剑修，永不言败。”一位大修士口中低语，双目之中透出晶亮神光。
“永不言败，败很容易，松开手中剑很容易，弯腰低头很容易……”一位落魄的剑修立在水岸边，看着翻涌的海浪，轻声低语。
放弃很容易，承认自己的失败很容易。
可是没有拼尽全力，为什么要承认失败？
胜负未分，何必言败？
“轰——”
石壁之上，剑器震荡，那如天壁一般的断崖轰然震碎，化为一块块碎片。
阻挡韩牧野元神剑器的石壁断崖碎裂。
这一刻，几乎所有关注此地的剑修都松一口气。
在他们心中，似乎这才是理所当然。
一位能坚持五日寸进的剑修，怎么会破不开这石壁？
这一刻，回想韩牧野的坚持，无数人心头触动。
自己有没有他这样的坚持，百折不回？
自己在修行剑道时候，有没有这份执着？
扪心自问，无数人汗颜。
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无数次退缩。
“东海顾元龙，愿仗剑前行，挑战东海剑修——”
手中持剑的顾元龙飞身而起，向着前方冲过去。
他身侧，郭天金紧随其后。
后方，无数剑修冲上前去。
他们的目标位置，是汤山剑派山门所在。
那里，有无数东海剑修等待。
如此切磋机会，怎么能放弃？
要学百折不回的信念，就从此刻开始！
不只是顾元龙他们，东海之上，无数剑修心头触动，向着汤山剑派位置飞遁而去。
韩牧野面带微笑，引着前方元神之剑立在虚空。
“张明金受教了。”身穿黑袍，背一柄黑色长剑的张明金躬身施礼。
“我自觉是散修，并未将荣辱放在心上，一生逢战能胜则胜，不胜便退，从无坚持。”
“至如今修为困顿不前三百年，寿元虚耗。”
“韩谪仙点醒，张某不敢忘，等张某闭关修行，有所突破，便去中州，为天玄效力。”
张明金说完，一抱拳，身形直接退去。
韩牧野以五日时间，给了他深刻感悟。
剑修，绝不言败。
这是身为散修的他从没有过的坚持。
有这坚持，自己修为必然突破瓶颈，更上层楼。
“嗡——”
剑气震荡，横空而走。
一位位东海剑修随着那剑光之后，向着汤山剑派飞遁过去。
与之前看热闹不同，现在这些随行的剑修，也想仗剑挑战。
不等韩牧野的元神之剑出手，前方阻道的剑修就被几位剑修迎上。
剑光交错，有胜有败。
胜败无所谓，重要的是有拔剑之心。
“我算是明白，你义父为何会被称为剑道谪仙了……”万里之外，一道光幕之前，黄脂虎和云缎并肩而立。
云缎看着光幕之中的乱战，轻声开口。
黄脂虎目中灵光闪动，身上战意涌动。
“他能剑压西疆，却不图名利，只剑开天门。”
“他能以诗为剑，却不招摇，只愿书生带剑，天下可去。”
“今日，他能一剑斩碎桎梏，却以五日之功，不惧冷言，只为让东海剑修明白，剑修，永不言弃……”
立在后方的公孙青枫轻声开口，手掌紧紧握着自己的剑柄。
他身后，同样无数一身战意的剑修，身上的剑光翻涌，无法压抑。
“东海剑修，人人如龙，如此盛会，怎能不参与？”黄脂虎一声长笑，手中剑抬起，飞身前冲。
云缎笑着摇摇头，抬手，天际有金光涌动。
诏令与天道之力相合，引着无尽天地之力往汤山剑派方向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冲向汤山剑派。
汤山剑派楼阁亭台之间，坐在木椅上的墨渊面带笑意。
他身侧，那些白衣剑修个个握紧手中剑，紧盯飞遁而来的剑光。
“去吧，这一战无关荣辱，无关胜负，只在心中之剑越磨越利。”墨渊抬手，轻声开口。
早已不耐的那些剑修飞身冲出，剑光与飞遁而至的剑光相撞。
汤山剑派周围，剑吟之声响彻。
“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万剑归宗吗？”墨渊轻声开口。
“墨渊师尊觉得我这万剑归宗如何？”一道声音在墨渊身后响起。
有顾元龙在麾下，韩牧野想来汤山剑派不难。
墨渊没有回头，就是坐在那，目光投向前方。
“当初时候，我耗费两百年时光，只想以万剑归宗，为天下剑修开一大道。”
“我做到了，却也是你的点醒。”
“当初顾元龙他们回转东海时候，说你会以万剑归宗来东海挑战，我就在想，你会将万剑归宗修到第几重。”
墨渊轻声开口。
韩牧野面上露出笑意。
他当初也好奇，墨渊将万剑归宗修到了第几重。
“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你会以如此一式万剑归宗来见我。”墨渊脸上绽放笑容，缓缓起身。
“一人修万剑，不如万人修一剑。”
“万人修一剑，不如万人修万剑。”
“万人修万剑，不如万人皆有剑。”
“这份大礼，我很喜欢。”
墨渊转身，看向穿白袍，背剑匣的韩牧野。
他身上，凌厉的剑光瞬间迸发。
这一刻，嘹亮的剑鸣之声传彻，整个天地都被剑气充满。
“来，让我看看你将万剑归宗修到什么程度。”
墨渊看向韩牧野，朗声开口。
万剑归宗。
韩牧野长笑一声，手中青冥剑出鞘。
这柄从墨渊手中接过的剑器，终于成长为一柄法宝长剑。
剑光闪耀，一剑刺出，万剑挥洒。
一剑，化万剑！
墨渊笑一声，身形在原处散去。
再出现时候，已经是漫天身影。
无数的墨渊立在天穹，手中剑招各不相同。
一剑，演万剑！
同样的剑招，有着不一样的表现。
“当——”
双剑相撞，引动万剑齐震。
这一刻，虚空之中，万里之内，所有的剑修手中剑器都无法着力，发出悲鸣。
两道剑光在虚空碰撞，引动所有的剑器感应。
“那就是墨渊。”
“曾经耗费两百年寿元，以将死之身，创出万剑归宗。”
“那，就是万剑归宗。”
无数声音响起。
此刻，西疆而来的师徒交手，万剑归宗剑术彻彻底底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墨渊一身化万，韩牧野万剑化一。
两人手中剑招，没有一式是重复。
东海剑术，西疆剑术，中州剑术，界外剑术……
分毫之间，所有的剑术追求的意境都不断交融。
这是在演练万剑归宗，又是在演示万种剑术。
第一次，东海剑修知道，世间，当真有修过万种剑术的人。
第一次，围观的剑修知道，世间还有超越东海，超越天玄，超越自己认知的剑术。
“墨渊师尊，我游走天外，见过仙灵世界的剑术，领教过仙源世界上三天的剑道，还曾去过无尽海碎星岛，与那里的剑修论道。”
“世界之大，难以想象。”
韩牧野手中剑光顿住，万剑合一。
对面，墨渊身形也全都淡去，化为一手执剑的身影。
两人当空而立，面色淡然。
“好，你说的那些世界，我也会去看看。”
墨渊一剑斩出，淡淡开口。
韩牧野面带笑容，手中剑轻轻一点。
“当——”
两人身形返回原处。
……
这一战谁胜谁负，没有人知道。
更多的人，在意的是今日见识过的那些剑术，在意的是韩牧野所说，世界如此宽广。
世界那么大，好想去看看。
剑修骨子里的无拘无束，刻在心底的那种浪漫，让无数人憧憬，憧憬仗剑天外的画面。
韩牧野在汤山剑派与墨渊一战之后，再未现身。
云缎储君将桑榆之地的收获拿出，抚慰各方之后，汇聚千万剑修，领其中强者组成十万军阵，返回中州。
这十万剑修，都已经以韩牧野整训的周天剑阵为根基，掌控剑丹结阵之法。
在庆余之地，这十万剑修修为提升，战力已经强到难以想象。
十万剑修登陆之时，中州天地震动，东南大势动荡，原本征剿受挫的陆阳率领麾下大军一日横扫十二宗门。
剩下的千万剑修如何安排，其实韩牧野早已定下，会安排这千万剑修修行周天剑阵。
修为不够就借助剑丹之力，修为足够者就自行演练。
这千万剑修成阵，将是天玄的一大战力。
远远超过当初的三十余万丹修组成的剑阵。
只是千万剑修耗费之巨，便是整个天玄一时间也无力供养，需要慢慢积攒。
剑阵需要的制式剑器，剑阵需要的剑丹。
这等海量的资源，简直难以想象。
就算是在青游界域的神兽分身也无力凑够这么多的剑器，所有的丹修一起出手炼制剑丹，也没有足够的灵药能炼制出供给数以百万计剑修使用的剑丹。
第一次，韩牧野感觉自己很穷。
——————
东海。
桑榆之地深处。
凌乱的碎石之间，有着散落的灵珠。
韩牧野在乱石之间飞遁，对地上所有的宝物视而不见。
他身前，一道身影，也是快速奔行。
“韩小子，我告诉你，这一回我可是发现大秘密了。”
一身土黄色长袍的大岩道人面上神色得意，领着韩牧野快速前行。
“这里本来是我和青桐一起时候发现的，毕竟我们也要背着人不是，咳咳……”
“青桐她们离开东海，我就在桑榆之地等你，顺便看护好桑榆之地的宝物。”
“我告诉你，要不是黄老六的女儿来，桑榆之地八成的宝物我都给藏起来了。”
大岩道人面上全是得意，对周围的灵珠好似没看见。
很明显，现在他的身家，已经是看不上这些灵珠了。
“我是在那桑榆之地最深处，发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秘密。”
转头看向韩牧野，大岩道人面上神色郑重：“我发现，当初灵甲妖族偷来天玄的通道了。”
灵甲妖族偷来天玄的通道？
韩牧野一愣。
灵甲妖族不是从余苍经过空间裂缝过来的吗？
见韩牧野表情，大岩道人得意笑出声来，领着韩牧野便往前奔去。
不断前行，碎石越来越多，还有苍茫的妖气浮动。
当真是灵甲妖族穿行而来的通道？
“就在那。”
前方，停住脚步的大岩道人伸手指向乱石堆中的灰黑骨架。
这是一头身长百丈的灵甲妖族骨架，身躯早已经腐烂，只剩枯骨留存。
那枯骨周围，还有各种散乱身躯骨骼围拢。
韩牧野目光落在这骨架上，面上露出笑意，看向大岩道人。
“我说你怎么不自己来，原来是大妖神魂护持，你根本无法靠近啊。”
他的话让大岩道人面上一红，梗着脖子道：“我这不是，不是，想着你这主人嘛……”【妙】 【书】 【斋】 【妙书斋】
韩牧野轻笑摇头，缓步上前。
“韩小子，你小心——”大岩道人话未说完，前方骨架上一道乌黑光晕直接将韩牧野笼罩。
“果然是天魔！”韩牧野一声冷笑，手中剑光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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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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