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霹雳般的质问令卡洛斯有些慌神,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会……大人,不是说好要救我哥回来再开炉?”
“我问你是会?”温特斯眉心微微皱起:“还是不会?”
卡洛斯被逼到墙角,硬着头皮开口:“会!”
见卡洛斯的闪躲态度,温特斯就猜出这小子大概率是学艺不精。
其实卡洛斯还有一层心思,他既不愿在他哥回来之前就拿出本事,又害怕不证明自身价值没人去救他哥。
“你放宽心。”温特斯叹了口气:“无论你是否出力,我都会救你哥。我已派人去寻找贝里昂,很快就会有消息。你也不必害怕,你哥是我的旧部,他和我的情谊远比你想得要深。所以皮埃尔才会带着你、保护你,所以我也不会为难你。”
卡洛斯鼻子发酸,重重点头。
索亚家三兄弟,卡洛斯的父亲和二哥已经不在,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他大哥能平安回家。
温特斯叹了口气,没有大铁匠,小铁匠应该也能凑合……应该吧。
时不我待,温特斯带着卡洛斯,当即提上礼物,前去拜访铁匠绍沙的岳父。
绍沙老岳父名叫[波尔坦],他有很多荣誉:热沃丹首批定居者、热沃丹的第一位铁匠、热沃丹铁匠同业行会首任会长……
热沃丹还只是圣乔治河畔的几间草房时,火焰就已经在波尔坦的锻炉里升腾。
他的锻炉的历史,甚至比“热沃丹”这个名字还要悠久。
波尔坦不改白手起家的本色,无论攒下多少家产,他依旧每日亲自在铁砧旁做活,因此得到“勤劳、精明和硬朗”的美名。
因为嗓门大、有责任感、做事雷厉风行,铁匠波尔坦更是逐渐成为热沃丹首屈一指的人物,说话分量丝毫不亚于另一位市民领袖——烟草商老普里斯金。
但是这一切都随着八年前那场意外事故而终结。
年过半百的波尔坦被满载矿石的吊车砸断后背,他再也无法感受到他腰部以下的身体。
精明强干的大铁匠,从此变成吃喝拉撒都无法自理的废人。
热沃丹人为他遗憾、惋惜,但是哪怕使所有人的叹惋合到一起,再放大一百倍,也抵不上老人精神和肉体的痛苦。
也就是那个时候,在波尔坦锻炉干活的年轻铁匠绍沙,被老波尔坦收为女婿。
铁匠绍沙成为新任锻炉之主,老波尔坦深居简出,甚至每周的礼拜也见不到他。
但是今天,老波尔坦家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军事保民官温特斯·蒙塔涅。
温特斯与绍沙约的不是这个时间,但他一向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便提前到访。
绍沙和老波尔坦都万分惊讶。
“还有尊贵的先生来看我这等死的瘫子。”老波尔坦努力想撑起上半身:“实在倍感荣幸。”
老人很瘦弱,就像一层挂在骨头上的皮。常年卧床导致他的肌肉变得萎缩,脸颊也深深凹陷、下垂。
看到现在的老波尔坦,谁也不会相信他曾是一位双臂健壮、声若洪钟、大笑大骂的铁匠汉子。
绍沙连忙伸手去扶岳父。
“不必麻烦,让老人家怎样舒服怎样来。”温特斯言辞坦率:“其实我也是有事相求,才会登门拜访。”
“您尽管问。”老波尔坦神色平静:“我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一切关于铁峰矿的事情,矿井在哪?储量如何?矿石品质如何?还能开采吗?您是最了解铁峰郡和热沃丹历史的人,冒昧来请教您,还望老先生不要介意。”
听到“最了解铁峰郡和热沃丹历史”,老波尔坦的情绪有了一丝波动,但涟漪眨眼间就消失在水面下。
“千头万绪,老朽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温特斯干脆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又示意其他人也坐下:“那我来问,还望您不吝回答。铁峰矿还能开采吗?”
“能。”老人点点头:“铁峰山就是山包铁,赫德人只是把浅层露头矿采尽,他们没有再往深处开采的本事。当年我们来这里的时候,从山北面打下三口斜井,就是所谓的铁峰矿。”
温特斯点头听着,又掏出小笔记本:“那为什么后来不开采了。”
老波尔坦深深叹了口气:“铁峰矿的矿石……是铁匠们口中的毒矿石。您可能不明白,但绍沙和这个小家伙应该能懂。”
老人用下巴指了指卡洛斯。
虽然温特斯没介绍卡洛斯,但小铁匠还是一眼就被老人看出身份。
“毒矿石就是不好的矿石。”卡洛斯越说越小声:“炼得铁也不好,要……去毒性。”
听见“去毒性”一词,老波尔坦眼中闪过一丝怀疑神色。
但老人也没点透,继续讲道:“很多矿石都能冶铁。褐铁矿,很多很多年前就在用;菱铁矿,用竖炉能直接冶钢;赤铁矿、黑铁矿、磁铁矿也可以用。可若含黄铁和毒铁太多,得到的铁就不好。发脆,一折就断。”
温特斯边听边记,老人口中的铁匠行话太多,他一知半解。
但是老人谈兴正浓,温特斯觉得还是不要打断为好。
老波尔坦追忆往昔:“铁峰矿也算得上富矿,就因为矿石毒性太大,冶炼非常麻烦,块铁品质也不好。所以只有最初那些年我们用铁峰矿石冶铁,供给全郡的农民。后来钢堡的条铁进来了,铁峰矿也就一点点衰败下去了。”
“还有可能恢复开采吗?”温特斯严肃地问。
“当然可以。”老人淡淡笑着:“矿石就在山里,有什么不能采?”
“不瞒您说,老人家。”温特斯坦诚相告:“我想重启铁峰矿,开炉冶铁。”
“何必呢?”老波尔坦半靠在床头:“买钢堡条铁不是很好?”
温特斯据实回答:“钢堡条铁买不到了,现在铁峰郡所有铁匠用得都是存货。继续这样下去,我就是在等死。”
话音一落,小小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
钢堡索林根位于蒙塔共和国,坐落在遮荫山脉之中。
因此钢堡的铁器、条铁进入帕拉图的运输方式是“水路”,一路顺流而下直到烬流江。
运抵铁峰郡还需从烬流江再次出发,先到镜湖,然后沿着大角河逆流而上,一直到铲子湖的铲子港卸船。
太平日子,当然没问题,但现在蓝蔷薇和红蔷薇在打仗。
蓝蔷薇势力横亘在红蔷薇控制范围和蒙塔共和国之间。
想运到烬流江?
蓝蔷薇这一关,钢堡的货物就不过了——阿尔帕德只要脑子没有问题,都会第一时间截断钢堡对红蔷薇的铁器输送。
更悲催的是就算过了蓝蔷薇一关,还有红蔷薇一关,诸王堡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若即若离的新垦地行省获得铁器供应。
即便能再过红蔷薇一关,还有新垦地军团!
铁峰郡目前正处于三重封锁之下,一层比一层严密。
别说是现成的条铁,就是一粒铁渣也运不过来。
而温特斯眼下要用到铁的地方可太多太多。
种地要农具,农具要铁;
温特斯得给流民、士兵盖房子,要工具,工具也要铁;
他还必须尽可能重新武装他的军队——总不能让士兵们就一直拿短矛打仗吧?
他想要盔甲、想要剑矛、想要火枪,全都要铁。
打赢胜仗的温特斯悲哀发现:这片土地能造桌椅、能造陶罐、能种粮食,还能磨面粉、做纸,但是一斤铁、一尺毛纺布、一幅盔甲都不能造。
铁峰郡是彻头彻尾的落后农业边疆郡,她的商业不甚发达,只有规模很小的手工业。
大庄园经济导致除了庄园主阶层,所有人都很贫穷。
铁峰郡在过去,是靠着出售农作物,再买进那些她无法生产的东西为生。
而如今,铁峰郡与外界的物流渠道已经被掐断。
摆在温特斯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坐吃山空,安静等死;要么奋力一搏,自给自足。
……
“原来是这样。”老波尔坦沉思片刻:“那我能理解您要重启铁峰矿的急迫心情,只是这件事并不容易。”
“这件事,不光是为了我的生存。”温特斯认真地说:“有一位智者告诉我,‘钱流转的次数越多,钱就越多’。不知您是否听过?”
“没有,钱不应该是越流转越少吗?”老波尔坦的声音低沉。
温特斯一有机会便传播这套[流转理论]:“对于个体而言,钱越流转越少。码头工人领了工钱,去买面包。面包师赚到钱,又去磨坊买面粉。钱每次转手,都会减少一些。最后落进农民钱袋里只有很少一部分。”
他原文引用智者的话:“但是面包师挣到钱,就能养活他的家人。磨坊主挣到钱,也能养活他的家人。钱的每一次流转,都让城市乃至国家变得更加繁荣,从这样来看,整体的财富等于是在‘增加’。
比起被吝啬鬼和老财主装进罐里深深埋起来。钱,还是要多多流转的好。流转次数越多,就越好!”
小铁匠卡洛斯迷迷糊糊,中年铁匠绍沙若有所思,而老铁匠波尔坦越听越震撼。
保民官所说的这套东西,他也曾经有过朦胧的想法。但是总结成条理清晰、简洁明确的文字说明,他从未做到过。
“想要让钱多流转。一,要减小流通渠道的阻力,便是促进商业;”温特斯侃侃而谈:“二,就是要开源!钱就像水,没有源头,再多的水也要断流!”
他直直注视老波尔坦的双眼:“我要冶铁,就是要开源。我不仅要冶铁,凡是能搞的生产,我都要搞。哪怕‘造’比别人成本高,也比买强!
我不屑于掩饰我的想法。我做这些,首要目的是自救、自强。在这过程中如果能为铁峰郡万千百姓谋福祉,我也会尽力而为。
铁峰郡如今在我的权威之下,不说造福一方,但至少我不会比新垦地军团做得更差劲!”
房间里变得极为安静,绍沙和卡洛斯大气都不敢出。
“当真英雄出少年,我这老头子是真的有点害怕。”老波尔坦苦笑着摇头:“这些‘钱越流转越多’的思考,是您自己想出来的吧?那位智者,您说自己吧?”
“不,不敢居功,真的是一位智者告诉我的。”
“这位智者是谁?”老波尔坦眼中有些期盼:“我能否与他相见。”
“改日我亲自带那位智者登门拜访。”温特斯脸颊微红,自豪地告诉老人:“这些都是我夫人讲给我听的。”
“啊?雌狼?”绍沙心里一惊,暗道:“难道蒙塔涅夫人不仅仅是能打?”
老波尔坦的笑容愈发苦涩,苦涩之后又是洒脱:“哈哈哈哈!英雄不仅出少年,也出少女!”
温特斯也跟着大笑。
“其实您说的这些,我也曾有过类似想法。”老波尔坦使劲坐直身体:“当年我便仔细考虑过,铁峰矿竞争不过从外面买的钢堡条铁,倒不全是因为质量不好。”
“因为贵,成本高,对吧?”温特斯立刻会意。
“没错。”老波尔坦点头:“如果够便宜,哪怕质量差一点,钢堡条铁也绝对竞争不过铁峰矿——钢堡条铁可是跨过整个帕拉图才运到热沃丹,光是运费就不知几许!怎可能争不过他们?”
老人越说语速越快,他又变回曾经那位嗓门宏亮的大铁匠波尔坦:“要是铁峰郡的冶铁能像钢堡一样,变成一门大生意。热沃丹也会更好、铁峰郡也会更好。
可买矿要花钱、买炭要花钱、平炉要花钱、雇人要花钱,样样都要花钱。种种加起来,到最后还不如买钢堡条铁省心省力!”
大铁匠波尔坦激动地斥骂:“特别是炭!炼铁得用好木炭,而树林都是军团的。想砍树烧炭?钱拿来!钱钱钱!驻屯所就只在乎钱!卖地换钱、卖树换钱、卖矿换钱,军团从来没想过,扶持一门产业对于我们这些老百姓而言多重要!”
绍沙被吓得脸色惨白,虽然铁峰郡换了太阳,但是直斥新垦地军团仍旧是一件不敢想的事情。
这种侮辱旧权威的行为,本质仍旧是蔑视权威。极容易招致新权威的反感和打压,哪怕是在批判新权威的敌人——前朝公爵也不是一介平民能公开批评的。
“说的没错!”温特斯简直是遇到知己,他不吐不快:“新垦地军团根本不在乎人民的死活,他们要的是钱、粮和兵。他们不能代表新垦地人民的利益,因他们眼中唯有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的一切行动,从出发点上就是为榨取更多、更多!”
绍沙和卡洛斯被晾在一边,温特斯竟和瘫痪在床的瘦弱老人有惺惺相惜之感。
“我当年仔细核算,如用石炭冶铁,成本就能大大降低。那铁峰矿出的铁就能和钢堡条铁比一比。”老波尔坦心底的痛苦、悲伤和绝望都被勾出来。
他老泪纵横,喃喃道:“那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研究如何用石炭冶铁。我废寝忘食地买炭、搭炉子、筛矿……可是呢?我却活活砸成一个废人。这就是神明对我的恩赐,这就是命运对我的回报……”
温特斯也不知道其中还有如此曲折。
“请您放心。”温特斯只得尽力安慰老人:“新垦地军团已经滚蛋了!铁峰郡现在归我管辖,铁矿、木炭,都不要钱!还望您不吝相助,帮我重振铁峰矿。”
“人一老,就容易自说自话。”老波尔坦抹掉眼泪,努力挺直脊梁,正色问温特斯:“您想重启铁峰矿?”
“没错。”
“树木、铁矿都是您的?”
“对。”
“还要有人力,很多人力,您有吗?”
温特斯轻轻咳嗽一声:“有的,我有一千多名俘虏。”
……
堂·胡安抓到一千多沃涅郡俘虏,这些俘虏既不能放,也不能杀,更不能直接授田募兵——因为养不起。
温特斯拍板决定,给俘虏东西吃,但他们要无偿干活三年。
名义上,俘虏因为与铁峰郡敌对而服劳役,实际上就是三年期限的奴隶。
目前俘虏都已经被带到锻炉乡,在军队的监督下,和温特斯的士兵们一起抢种越冬作物。
等冬小麦、冬大麦种完,温特斯打算把俘虏编成伐木队和建筑队,去给流民盖房子。
从中挑选人手去铁矿干活,没有任何法理和逻辑问题。
……
“那就可以干了!”老波尔坦又恢复那股雷厉风行的架势:“有矿、有炭、有人,还怕什么?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先砸他一锤子!出什么问题,再解决就是了!”
温特斯越与老铁匠相处,越觉得对脾气:“说得好!先砸他一锤子!”
“绍沙!”老波尔坦伸手要去拿桌上的纸笔。
绍沙紧忙将纸笔送到岳父手里,温特斯看到,桌子上有厚厚一沓羊皮纸,纸上满是字迹。同时还有很多草图和凌乱的稿纸。
“你去锻炉乡,去把冈察洛夫给我叫过来。”老人在纸上写下潦草的字迹:“当年斜井就是他带人打的,矿脉和矿床的门道,他最熟!”
绍沙身体一颤,他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老冈察洛夫死了,前年死的。”
老波尔坦笔下一滞,呆呆地问:“他怎么死的?”
“老死的。”绍沙试探着补充:“前年的时候,我和玛丽告诉您来着,就升天节前一天。那时您在写书,不让我们烦您……”
“保罗呢?保罗·维尼修斯?”老波尔坦嘴唇哆嗦着,问:“他还活着吗?”
“老维尼修斯先生也死了,喝酒喝死的。”绍沙说:“他的锻炉,现在是他的小儿子在管。”
“都死了!我们都到岁数了!”波尔坦老人先是大哭,而后大笑:“我也快死了!那就更加不能耽误时间!”
老波尔坦挣扎着在书桌上翻找着,最后找出一副地图,交给铁峰郡的新主人:“阁下,这是二十八年的地图。能不能对得上,我也不知道。你去锻炉乡,随便找一位老铁匠,照着这幅地图,让他带你去找矿井。”
“放心。”温特斯笑着接过地图:“只要有地图,我就能找到。”
“可惜我已经变成了残废,困在这床上动弹不得,否则一定随您去铁峰!铁峰矿的冶炉重新冒烟那天,让我在窗边再看上一眼,死也无憾了。”
“说起炉子。”温特斯认真地说:“我带来一样新东西,一样或许能彻底改变铁峰矿的东西。”
绍沙瞪大眼睛,而老波尔坦也被吊起胃口。
“就是他。”温特斯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
“他?”绍沙不解。
温特斯重重地说:“这个小家伙——知道如何用高炉冶铁!”
“他?他懂?”绍沙大吃一惊,他还以为保民官身旁的小孩是随从:“这么年轻的大匠?”
“有高炉自然是最好。”老波尔坦有些失望,显然他是不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懂高炉:“没有也没关系。”
老人叹了口气,回想起当年的日子:“当年我们都是用老式平炉冶铁,也是铁峰郡的铁打不过钢堡条铁的原因——钢堡的铁都是用高炉炼出来的,省时省力。我也试着搭过高炉,可是没有成功。”
“没关系。”温特斯倒是笑容洋溢:“试试看嘛。”
卡洛斯快要哭了。
临别的时候,温特斯问老波尔坦:“我听您刚才说,您试着用过煤炭冶铁?”
“石炭也有毒,用石炭冶铁,好铁矿都被搞坏掉了。”老波尔坦又是一声长叹:“所以我一直想去除石炭的毒性,但也没能成功。”
“哪来的煤炭?”温特斯眉毛微挑:“临郡产煤吗?”
“铁峰郡有石炭。”老波尔坦理所当然地回答:“就在小石镇。小石镇就是小石炭镇,不过是湿石炭,要排水,开采有些困难。”
温特斯轻呼一声,向老人行礼告辞。
绍沙一直把保民官送到门外,温特斯随口问绍沙:“老波尔坦先生写书?”
“嗯,在写关于铁匠活的书。”绍沙点头。
“等我回去,给老波尔坦先生做一副支架,他就能写得轻松一点。”温特斯想了想,笑着说:“还得做一副躺椅,这样老人家也能躺得比较舒服。”
“不敢,不敢。”绍沙慌忙推辞。
“做完,我就给你送过来。”温特斯又嘱咐:“雇一名仆人,每天多给老人家按摩四肢。我也曾卧床养伤很久,全靠有人给我按摩四肢,肌肉才不至于萎缩。”
“按摩四肢就有用?”绍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疗法。
“有用。”
“我这就安排。”绍沙感激地低头致意:“谢谢您。”
温特斯拍了拍绍沙胳膊,带着卡洛斯离开。
骑马走在路上,温特斯突然开口:“卡洛斯!”
“在。”卡洛斯一激灵:“是!”
“牛我替你吹出去了。”温特斯和善地笑道:“你可不给我丢脸。”
卡洛斯也跟着笑,笑比哭还难看。
“行啦,你小子有几斤几两,我不用称都知道。”温特斯用鞭杆轻敲小铁匠肩膀:“尽力而为吧。”
卡洛斯拼命点头,他猛地想起什么,忙说:“要想打高炉,土窑不行,得用耐火的砖。您还得给我找一位烧砖匠过来。”
“还要砖匠?热沃丹只有石匠,我上哪给你找砖匠去?没有砖匠,就你去烧砖!”
“我不会……”
“就这么定了。”
“是。”卡洛斯刚爬出深谷,又掉了回去。
记忆仿佛由丝线串联,将温特斯的思绪牵引到几个月以前。
温特斯沉吟着对小铁匠说:“我手上还真有两名烧砖匠。”
“哪有?”卡洛斯兴奋不已。
“你认识。”
“谁?”
“窑匠肖恩,还有他的弟弟肖平。”温特斯轻笑:“就是在狼镇时,给老米沙和你打下手的兄弟俩。”
“他俩是烧砖匠?”卡洛斯大惊:“他俩不是拉风箱的吗?”
“我这就派人接他们过来!”
眼见搭建高炉的最后一个障碍被排除,卡洛斯又哭丧着个脸。
“不。”温特斯纵声大笑:“我要亲自回一趟狼镇!”
“接个烧砖匠不用您去。”卡洛斯索性道:“要不然我去接。”
“我不光要接肖恩兄弟。”温特斯的笑意愈盛:“我还要接一位神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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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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