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师父是说,今日刺杀燕蒹葭的人,其实是中了燕蒹葭的圈套?”
被刺杀的人不仅不是受害者,而且还是设计之人,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委实让他有些目瞪口呆,对燕蒹葭刮目相看。
“临安公主招摇的性子,想要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扶苏风轻云淡道:“她那五个皇兄,更是没有一个安分。”
牧清不解:“可我调查过了,至今为止,除了五皇子燕诀,没有哪个皇子敢与她结仇……”
“那是结仇。”扶苏道:“陛下盛宠临安公主,谁敢与她结仇?只是明面上不结仇,暗地里还是可以要她的命。”
说着,他打开其中的一个瓷瓶,鼻尖轻嗅:“她知道有刺客伺机而动,也知道刺杀的人料定了她爱凑热闹的性子,所以挑了楚青临一起,就是为了拿楚青临给自己挡个刺杀。”
牧清依旧不甚明白:“可她怎么知道,刺客会埋伏在妙手成衣铺,而不是别的铺子?”
“亏得你打听了她那么多的消息,这都想不明白吗?”扶苏摇头:“看来,我是指望不上你开窍了。”
牧清有些委屈:“师父……”
“罢了,今日告诉你这些,不为其他,只是让你今后莫要再入了燕蒹葭的圈套,在她面前,尽量当个哑巴就好。”扶苏继续道:“燕蒹葭在建康一直以奢侈荒唐闻名,她出入的都是最好的酒肆、最妙的酒楼,就连衣物也都是宫廷绣娘精心绣制的,从前有人问她,若是衣物在民间绣制,她会选哪一家绣坊。”
她答:妙手绣坊。
“是妙手绣坊!”牧清瞪大眼睛,忽然回忆起这么一件事来。
妙手绣坊其实就是妙手成衣铺,只是建康的铺子大,唤作坊,而凉城的铺子小,只是铺。
“我明白了!”牧清恍然大悟:“刺客觉得,凉城迎冬日燕蒹葭定然会去凑热闹,且她一定会应景的去成衣铺置办新衣。正巧,凉城有一个妙手成衣铺,于是他便料定燕蒹葭会去那儿。”
“不错。”扶苏风轻云淡道:“可惜,临安公主将对方的心思摸了个透,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便送上门来了。”
“那她可真是谋算过人……”牧清有些呆愣,似乎难以想象,那般不正经的一个人,竟是如此心思沉沉。
“是啊。”扶苏眸光有些悠远:“也难怪……”
牧清见他突然停下,不由问:“师父,难怪什么?”
只是,扶苏却是笑而不语,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
……
次日一早,燕蒹葭被西遇喊醒,她简单洗漱了一番,便出了院落。
昨夜燕蒹葭暂时让人放了张广洲,毕竟她要带走人家的闺女,总也得给他们父女两留个践行的机会。妙书斋
只是,到了临行的时候,楚青临还是让人将张广洲押回了地牢看守,说是已然上报圣上,等着公文从建康传来,听候发落。于是乎,父女俩没能挥手饯别,只张淼淼的母亲云氏泪眼汪汪。
先前红羽的死,云良阁的老鸨以为是云氏授意,但是云氏却是抵死不认,最后罪名落在她身边的丫鬟身上,理由是:丫鬟感念云氏恩德,在知道红羽与太守的事情后,见云氏落泪难过,心生不满,便偷了府中的银两贿赂云良阁的老鸨,假传云氏的话,老鸨误以为真。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丫鬟是不是真的如此‘感念恩德’,毕竟大户人家的肮脏事儿,即便远在凉城,也未必比都城干净到哪里去。人家小丫鬟自己要当替死鬼,没人能拦得住。
不过,张淼淼好歹是云氏的亲生女儿,燕蒹葭自是也懒得细细追查,再者说,楚青临和扶苏这两个‘正义的化身’都没有如何,她这恶人,更没有吭声的必要。
故而,一行人磨磨蹭蹭的便出发了。燕蒹葭和张淼淼上了同一辆马车,扶苏则依旧在先前的马车内坐着,唯独楚青临风吹不怕,日晒不怕,骑着骏马威风不减。
“公主。”几个时辰后,车外忽然响起西遇的声音。
燕蒹葭眯着眸子,懒懒的靠在马车的一侧,问:“何事?”
西遇道:“前方山体崩塌,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
“山体崩塌?”一旁的张淼淼闻言,诧异道:“昨夜不过小雪,近日也没有大雨,怎么会山体崩塌?”
诚然,凉城山多水多,极容易发生此等灾害,可现今并非高发之时……雪崩不可能、泥石流也不可能,好端端的怎会山体崩塌?
燕蒹葭睁开眸子,璀璨的眼底划过一抹阴骘:“看来,是有人不想本公主过这条道儿,顺遂的回建康。”
说着,燕蒹葭很快便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她就见着满地的碎石子儿,再远一些则是大石块和泥土遍布。
“公主,前面坍塌的太厉害了,”西遇禀报道:“这些石块清理太难,恐怕要费上一整天的功夫。”
燕蒹葭哼笑:“这瞧着就像是人为的。”
“的确是人为的,”楚青临走了过来,冷声道:“山顶峭壁的裂痕极为平整,显然是被刀剑所劈。”
燕蒹葭问他:“现在天色都黑了,让人在这儿搬一天的石头,咱们去附近客栈歇脚,如何?”
“不妥。”这时,扶苏从一侧的马车下来,依旧白衣如雪,光华不减。
“为何不妥?”燕蒹葭勾唇:“莫不是这坍塌乃国师所为?”
扶苏一笑:“公主误会,我一路只牧清一个徒儿跟随,这坍塌的山顶,怕是要几十人协力才能造就。”
“那国师为何要说不妥?”燕蒹葭睨了眼扶苏身侧的牧清,见这少年今日老实了许多,心下顿时也猜到昨日扶苏与他说了什么。
“我昨夜夜观天象,今夜有大雨将至。”他道:“这场雨,没个五六天不会停。”
张淼淼担忧道:“那该如何是好?”
“要么折回凉城,要么改走幽州那条道儿。”楚青临拧着眉梢,沉思道:“幽州离建康隔着一条大江,少不得是要行十天半个月的水路。”
“去幽州罢。”燕蒹葭道:“本公主听闻幽州乐坊云集,是个绝妙的地儿。”
“公主当真要去幽州?”扶苏侧眸问道:“明知有埋伏,还要从幽州过?”
从这儿回京的路,统共只有两条,一条是幽州过,走水路。一条则是汴京过,走陆路。如今汴京的道儿被堵了,剩下幽州一条,显然是有心人设下埋伏,等着燕蒹葭入圈套。
“无妨。”燕蒹葭笑吟吟:“若是当真不小心送了命,也是本公主没那个福分。”
她这回答,也是没谁了,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唯独扶苏淡淡笑了笑,赞道:“公主活得洒脱,叫人艳羡。”
没有人知道,扶苏这一声赞叹,是真心,还是假意。
……
……
最终,一行人朝着幽州的方向而去。但燕蒹葭这一次却是没有带上张淼淼,她留下一辆马车与一个暗卫跟随张淼淼,命她等雨停了,路清了,自行回建康。
这一举动,让楚青临和扶苏都有些看不透。但燕蒹葭不说,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马车给了张淼淼,燕蒹葭不得已又得和扶苏暂时挤着一辆马车。
牧清见此,有些不喜。他觉得燕蒹葭是刻意要占自家师父的便宜,才找了个理由与他挤一辆马车,毕竟她上马车的时候,可是没有半分不情愿的样子。可他再怎么不喜,也没有用,毕竟他师父本人都没有说什么话,他又有什么资格瞎嚷嚷呢?
而那一头,燕蒹葭哪里管这些人怎么个想法?她兀自钻入扶苏的马车,便霸占了一大块地儿,以供自己躺着补眠。
扶苏不为所动,依旧风轻云淡,皎皎如月的端坐着。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只要垂眸,便可从余光处见到燕蒹葭熟睡的容颜。
燕蒹葭睡着的时候,其实还算温顺如兔,她肤色极白,长睫卷翘,安安静静的像个瓷娃娃。
这时,马车徒然一个颠簸,燕蒹葭盖着锦被的身子一晃,她下意识调整了睡姿,竟是往扶苏的大腿处靠去。
扶苏往后退去,可燕蒹葭似乎找到了一丝舒适,再次朝他而去,径直又靠在了他的腿侧。
“公主。”扶苏退无可退,叹了口气。
他怀疑,燕蒹葭是……故意吃他豆腐。
但显然,她的确正是熟睡,那一声轻唤,并未将她叫醒。
“公主。”他摇了摇头,再次唤了一声。
石沉大海,毫无回声。
不得已之下,扶苏只好放下自己手中的书册,想要伸手将燕蒹葭的脑袋儿挪开。
然而,就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她的脸容的那一刻,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指尖。
“别闹。”燕蒹葭嘀咕了一句,语气很是温软,像个小姑娘一样,惹人怜爱。
扶苏手下顿住,眉梢既不可见的一蹙,转瞬又舒展开来。
醒着的时候,她是放浪形骸的野狼,熟睡之际,她竟是宛若小奶猫儿那般,白瓷一样净透的脸容,微微泛着红晕。
“好嫩。”就在他恍神的这会儿功夫,燕蒹葭得寸进尺,一边摸着他的手,一边色眯眯的低喃:“柳生,你这手儿怎么又嫩了?”
柳生?谁?
扶苏低眉看向燕蒹葭,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莫辨。
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这一次没有丝毫温良之意。
只不过,在他抽回之前,燕蒹葭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她忽而睁开眸子,一个抬眼,一个低眸,四目相对,刹那间空气凝结。
燕蒹葭瞪着眼睛看他,问:“国师在做什么?”
两人如今的姿势,可谓暧昧至极……难不成扶苏其实并非君子,而是隐藏地极好的登徒子?
“公主在做什么?”扶苏笑着反问,视线落在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上。
燕蒹葭一愣,她看了眼情势,就见自己抓着扶苏的手,仿佛是自己在吃他的豆腐一样,恐怕难以自证清白。
“咳。”一瞬间,燕蒹葭瞌睡全无,她毫不忸怩的松了手,起身道:“本公主方才睡得太熟,失态了。”
“无妨。”扶苏风轻云淡道:“那夜我失态一次,今日公主失态一次,扯平了。”
‘那夜’毫无疑问指的是他闯入她的屋内,正撞见她沐浴的时候。
燕蒹葭微微蹙眉朝着扶苏看去,她深深怀疑这厮刻意为之。可惜的是,扶苏神色自若,好像方才那句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平静的不得了。
仿若星辰的眸底划过一抹幽深,燕蒹葭莞尔一笑:“国师觉得扯平了?”
“公主觉得没有扯平?”扶苏再一次反问,还是那样从容。
“自是扯不平的。”燕蒹葭笑眯眯的盯着他,言语轻佻:“本公主方才抓着国师的手,礼尚往来,国师也可以握本公主的手。至于那夜……”
她忽而神色暧昧,语气极轻:“那夜国师看了本公主沐浴,下次本公主也偷窥国师沐浴,如此才算是扯平。”
“公主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扶苏淡淡抿唇:“可为何仔细一想,还是我吃亏了?”
“国师堂堂七尺男儿,吃什么亏?”燕蒹葭冷哼,道:“你偷看了本公主沐浴,本公主可还没有让你负责呢!”
也亏得燕蒹葭是个不寻常的姑娘,若是正常女子,非得逼着扶苏娶之不可。
“可我若是不呢?”他轻声说着,宛若情人之间的低喃。
燕蒹葭:“那……本公主只好……”
“只好什么?”扶苏看她。
“只好……”燕蒹葭蓦然倾身,一张艳绝楚楚的笑脸贴近扶苏的眼前。
扶苏一动不动,气息平稳依旧:“公主这是在占我的便宜?”
“不。”燕蒹葭呵气如兰,道:“本公主只是在给国师下毒。”
话音一落,她瞬间挪开自己的身子,离得扶苏远远地。
扶苏波澜不惊的眸底微微一动,果不其然,运气的那一瞬间,就觉周身气息不顺,的的确确是中了毒。
扶苏望着燕蒹葭就要出去的动作,一时间笑的愈发温柔:“公主下了毒就打算离开?”
燕蒹葭心中划过一抹警觉,瞬间就要朝着马车外跃去。
不过,无论她怎么灵活,扶苏也快她一步。下一刻,燕蒹葭就觉自己手腕被捏住,一道很强的力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去。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个时候,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蒹葭往后倒去,来不及低呼,光洁的额头便撞到了扶苏那优雅的下颚。
两人皆是一愣,一个没有想到马车会突然颠簸,一个则感叹于某人下巴处颇有几分刺人的触觉。
转瞬之间,燕蒹葭便拉开了自己和扶苏的距离。
她依旧被她钳制着,仰头看向扶苏:“国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扶苏一笑,风华绝代:“公主撞疼我了。”
燕蒹葭直视着那张如莲的脸容,回以嘲讽:“国师先拉的本公主,撞疼了自是怪不得旁人。”
“可公主先对我下毒,不是吗?”绕来绕去,一下子错又落到了燕蒹葭的身上。
燕蒹葭无言,觉得这厮腹黑至极,生平头一次觉得,再这么论说下去,自己恐怕是要败北。
“国师不是偷走了本公主的解药袋儿?”燕蒹葭哼笑:“所有的解药都在里头,国师去找一找便可解毒。”
扶苏眉眼弯弯:“谁知道公主这次给我下的毒,是不是私藏的呢?”
这一揣测,正中燕蒹葭下怀。她不咸不淡道:“本公主若是没有带解药呢?”
扶苏紧紧拉着燕蒹葭的手腕,轻声道:“那我便只好拉着公主一起受罪了。”
“哦?”燕蒹葭一派平静,问:“国师想如何?”
“以牙还牙,”扶苏温润依旧:“以毒还毒。”
他话音方落下,那头马车帘子忽而被掀开,露出外头浓浓的夜色和……楚青临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
他剑眉拧起,冰渣子一样的神色,终于有些龟裂:“公主和国师这是……做什么?”
“师父!”随之而来的,是牧清的低呼。
他死死瞪着眼珠子,燕蒹葭彼时‘躺在’扶苏的怀中,一手被扶苏紧紧‘牵着’,两人极度‘暧昧’的四目相望,宛若陷入情爱的男女!
在场的,就连西遇见着,也不由有几分瞠目结舌,暗道自家公主手段过人,竟是连国师这等清心寡欲之人,也不放过。
空气一瞬间凝结,饶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场面的燕蒹葭,也不由红了耳根子。
她下意识挣扎着打算起身,但出乎意料的是,扶苏这厮面皮子比她还厚。他死死攥紧她的手,压着不让她有所动作。
“将军何事?”低沉如水的声音缓缓自扶苏的胸腔而出,那奇异的震动,让伏在他怀中的燕蒹葭,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确府中男宠众多,但大多时候,只是弹唱吹拉,鼓瑟笙箫罢了,如此近距离与一个男子紧紧贴着,实在叫人……难堪!
楚青临睨了眼燕蒹葭,语气恢复了平静:“前面就是客栈了。”
“我与公主还有些要紧事处理,”扶苏一本正经道:“将军不妨先去客栈里头打点一番。”
燕蒹葭试图推开扶苏,转头朝楚青临道:“本公主没有什么要和国师处理的!楚将军……”
她话还没有说完,那头扶苏便笑着打断:“看来公主想和我‘入夜’了再处理要事了。”
他将‘入夜’二字咬得颇有些重,明摆着就是在威胁燕蒹葭。
“楚将军快护驾!”燕蒹葭看也不看扶苏,便挣扎着朝楚青临伸出另一只手。
楚青临黑眸深邃,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忽而一把拉住燕蒹葭的手,道:“国师当是知道,本将军离开都城之前,同陛下保证过。”
言下之意,就是燕蒹葭的事儿,他今儿个必须管!
“将军对陛下还真是……忠心耿耿。”扶苏弯唇,话里话外满是意味深长。
但他没有再纠缠,只兀自毫无征兆的松了手,任由燕蒹葭跳离自己的身侧。
说着,他笑吟吟的看向燕蒹葭,道:“公主若是不将解药奉上,入夜之际,扶苏自会寻上公主。”
很快,燕蒹葭便由西遇扶着下了马车。那头扶苏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紧随着笑眯眯下了马车。
几人入了客栈,燕蒹葭还刻意挑选了一个离扶苏极远的屋子,等到进了屋内,西遇才忍不住问她。
“公主为何要给国师下那般无足轻重的毒?”西遇道:“既是得逞,何不……直接将他药死好了。”
“西遇,你说本公主和国师何仇何怨?”燕蒹葭失笑:“为什么要置之死地?”
“可公主素来教导,斩草要除根。”西遇凝眉:“今日公主虽说已经让人送去解药与国师了,但若是国师计较起来……未必会放过公主。”
燕蒹葭抬眼,眸底幽深一片:“若是他当真不放过本公主,岂不是更好?”
西遇:“公主……是刻意为之?”
燕蒹葭的眉眼划过笑意,没有否认。
“属下不懂,”西遇道:“公主为何要如此?难不成公主其实怀疑,此次山崩乃国师……”
燕蒹葭托腮,眸光悠远:“你要是看懂了,本公主就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西遇:“……”
他竟是无以辩驳。
“公主,”彼时,敲门声响起,门外侍从道:“将军让您下楼用膳。”
“知道了。”燕蒹葭起身,开门道:“走罢。”
西遇跟上去,三人很快下了楼。扶苏白日里说,今夜大雨将至,果不其然,他们才入客栈,屋外便淅淅沥沥传来雨声。
因着大雨滂沱的缘故,客栈一时间挤满了人,若非燕蒹葭几人提早一步,恐怕还得暴露身份,威吓占了上房的人退让。
“扶苏呢?”燕蒹葭四下看了看,却是不见扶苏的人影。
“公……燕小姐问我?”楚青临不着痕迹的改了称呼,道:“不是燕小姐方才气得他吗?”
燕蒹葭给扶苏下毒在前,之后虽说是差人送去了解药,但到底落了扶苏的脸面。
楚青临以为,就是扶苏脾气再好,也难免被激怒一二。
“他那人脾气甚好。”燕蒹葭不以为意的坐下来:“楚公子多虑了。”
她话音方坠下,楚青临忽而道:“看来燕小姐对他的了解……很深。”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燕蒹葭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就见扶苏白衣胜雪,芝兰玉树一般的身姿宛若乘风而来。
“公主的解药甚好。”扶苏笑眯眯道:“只是不知,公……”
“唤我燕七小姐,或者……燕小公子。”燕蒹葭打断他的话,一把将他拉着坐了下来,道:“出门在外,不可张扬。”
扶苏身后的牧清见此,眉梢紧紧蹙起一个弧度,似乎有些话欲言又止。
“好。”扶苏淡笑,显得脾气极好:“只是燕七小姐给我下毒,又是为何呢?”
燕蒹葭给他下的其实并非毒,而是药量极轻的十香软筋散。那半点的药力,就算燕蒹葭之后不差人送去解药,他也可以自行化解。
可越是这样,扶苏越是有些猜不透,燕蒹葭为何要那么做?
仅仅只是……顽劣还是别有用心?
“不为何。”燕蒹葭耸肩,丝毫不在意道:“只是你那夜偷窥……”
她正想说偷窥她沐浴,扶苏便笑着打断道:“明日午后大雨会停歇一阵,若是想要早些进城,明日便雨停了我们便得出发。”
燕蒹葭不介意声誉被毁,那是因为她早已没有什么声誉可言。但扶苏不同,至少他不愿被扣上‘淫贼’的罪名。
“你这能掐会算的本事,倒是极好。”燕蒹葭忍不住赞了一句,似乎并没有发现扶苏在转移话题。
一旁默默观察的楚青临却是不然,他紧抿的薄唇微启,不合时宜道:“偷窥什么?”
他目光泠然,直直落在燕蒹葭的琼鼻上。
“此乃我与燕七小姐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扶苏从容回道:“更何况,燕七小姐行事利落,当是不愿落人口舌的罢?”
“这倒是不错。”燕蒹葭思忖着,想起若是自己被扶苏偷窥沐浴的事情被她母后知道,恐怕来日少不得要被叨唠了。
见燕蒹葭打消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楚青临挑眉,他犀利的眸光落在扶苏的脸上,道:“你似乎很想尽早入城?”
扶苏温文尔雅道:“一切看燕七小姐的意思。”
言下之意,他只是说了明日的情形罢了,并未左右什么。
这时候,前来上菜的店小二忽而道:“几位客官这是要进城?”
“不错。”燕蒹葭道:“怎么?城里有什么事儿?”
见那店小二的神色,燕蒹葭便觉城中定然是有不简单。
果不其然,那店小二煞有其事道:“别说,城中当真是有怪事发生!”
“什么事?”楚青临问。
“几位客官不知,这幽州呢,自来是极为繁华的地儿。幽州歌舞繁盛,热闹非凡。”店小二道:“只是,半年前开始,城中公子哥接二连三的皆是得了怪病。”
“什么怪病?”
店小二放低了声音:“长眠不醒!”
“你是说,那些公子哥长眠不醒?”燕蒹葭来了兴趣:“因何长眠不醒?”
“听说是有狐妖摄人心魄,”店小二道:“哪些个公子哥大都是昼夜笙歌之后,恍恍惚惚回府,精神萎靡,口中喃喃着一个女子的名儿。”
“什么名儿?”
“偲偲。”
“哦?偲偲?那是何人?”
“谁知道呢?”店小二摇头,道:“幽州那么大,唤作偲偲的姑娘少说也得几十上百。不过,这狐妖作祟一事,是铁打的事实,没跑了。”
“小二!来壶好酒!”身后传来大汉的声音。
“来嘞!”店小二吆喝了一声,随即放下盘中的菜肴,笑道:“几位客官请慢用。”
说着,他便很快离去。
“如今这燕国是怎么了?”燕蒹葭喟叹:“凉城如是,幽州如是,可真真是多事之秋啊!”
楚青临睨了眼她,正色道:“天下皆是多事,燕七小姐远在建康,自是不知。”
言外之意就是说她养尊处优,不知世事艰苦了。
燕蒹葭哼笑,眼底溢满了反讽:“楚公子知道人间疾苦,不妨管一管这狐妖害人的事儿?”
“我本就打算前去探知此事,”楚青临沉声道:“既是路过幽州,定然是要为名除害的。”
瞧着他这般正气凛然的模样,燕蒹葭也没有多说什么。几人简单吃了饭,便各自入了屋内休整。
大抵是雨声催人入眠,燕蒹葭半靠在榻上,百无聊赖之际便沉入梦中。
“偲偲!”耳边传来低唤,仿若悠远的笛声,勾起她心中的涟漪。
“偲偲!莫要再睡了。”她忽觉胳膊处被推搡了一下,那真实的感触,令她猛然惊起。
偲偲是谁?那传闻中的狐妖?
燕蒹葭睁开琉璃眸,一瞬间光彩熠熠。
“偲偲,你怎地总这样贪睡?”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子秀致如春的脸容,他微微笑着,眼角眉梢皆是温柔。
“偲偲?”似乎见她愣住,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梢:“该去学堂了,今儿个可是你最怕的钱夫子的课。”
“啊?钱夫子?”莫然的,一句惊呼从她的嘴里溜了出来。
燕蒹葭很肯定,的的确确是从她的嘴里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唇齿碰撞的触感。
可这分明……不是她想说的,也不是她会说的话。
还未等她讶然出声,‘自己’已然急匆匆的从软塌上下来,胡乱的穿上绣鞋。
是的……绣鞋,女儿家的绣鞋。这是燕蒹葭自着男子衣物之后,从来……从来没有穿过的!
“莫要着急,慢点儿。”那秀美如莲的男子牵着她的手,眉眼弯弯。
眼前的男子,太过温柔,太过俊美,也……太过熟悉。那双本该不含丝毫情绪的眼底,竟是荡着极为违和的暖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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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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